第二部第一章 滄龍一族與善惡天秤(上)

　　強風襲來，切斷枝與葉的牽連，枯萎的葉片孤零零的遊動飄落，彷彿正好以此為信號似地，雪白的長髮倏地化作一抹殘影。

　　下一秒，雪白長棍閃電般劃破眼前的空間，在即將觸及鼻樑的剎那，槍身迎接而上，棍槍相擊，金屬碰撞的巨響夾帶飛濺的火花，棍與槍在數度交接之間，飛旋激盪，暖氣、寒氣四溢。

　　「攻擊還是跟暴風雪一樣猛烈呢，鴞雪。」被對手長棍的勁道震退兩步的白鳳炎，在滑行過後前腳躬起，後腳直立，形狀奇異的三頭槍尖下壓，再度做好出招準備。

　　白鳳炎手中這把長槍，是寒鴞雪解開天羽部落封印的地窖後，說要歸還給天孤鳳鳴的物品，當初她的父母生前曾對她說過，此長槍乃是天孤鳳鳴的持有物，鳳羽火尖槍。其三根白色槍尖如火舌般呈現舞動的姿態，本身偏軟的槍桿，配合天羽寰空槍術出招時，好似一尾飛蛇，輕巧靈活，能適時的鑽入對手懷中，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換我上囉。」白鳳炎槍桿與腰部挺直，配合蹬步，一身的白羽絨裝化作白色疾風，使出天羽寰空槍術之「一行白鷺上青天」。

　　面對來襲的白鳳炎，寒鴞雪長棍旋動，雪花紛飛，冰湖般的雙眼深處卻是蘊藏兇猛暗流，不施脂粉的嘴角不自覺微揚，飄舞出冷冽的鬥志，如一隻鎖定獵物的猛禽。縱使是與摯愛之人相互切磋武藝，她仍展現想徹底擊垮對手，吞噬對手的瘋狂。於是，姣好的身影瞬動，白色褲裙飄揚，她決定不閃不避，以攻擊對攻擊，測試白鳳炎修練天羽寰空槍術的成果。

　　冰雪和白焰，棍與槍再度相擊，勁力震退彼此後又各自化作奔雷，於臨時劃出的荒地練武場飄動，身形流竄，揚起碎石，交錯，擊打。

　　此起彼落的金屬敲擊聲被高空的強風運送，先是遞給乾渴的溪流，經由腐朽凋零的樹木群接手，直至浮於島邊界的斷崖，一躍而下後漸漸消逝於大氣層之中，在抵達正下方螺西鎮的鎮長辦公室時，已經悄然無聲。

　　「原來那隻邪尊與鳳炎和鴞雪有那樣的關係啊。」康獅蝮輕飲一口熱茶，甘爽的茶香消除不少連日處理邪尊災禍事件的疲勞。

　　「是的，您似乎不怎麼吃驚呢，鎮長爺爺。」坐在康獅蝮對面沙發上的金水，金框眼鏡反射窗外透進室內的陽光。

　　「當然，人鳥族的事蹟在我還是夜輝三軍統帥的時候就已經聽聞不少了，比較意外的只有鳳炎小子和鴞雪小姑娘之間的事......話說回來，金水小姑娘妳今天來找我，應該不是為了跟我這個老頭子解釋這件事而已吧。」

　　空氣瞬間凝結，氣氛突然停住在彷若永恆的沉默。金水腦中的警鈴大作，眼前的康獅蝮竟散發出不同於和藹鎮長時的氣息，髒兮兮的老花眼鏡後的雙瞳多了磅礡氣勢，排山倒海朝她襲來，有如統御千萬兵馬的大將軍在質問敵軍的信使。

　　「老頭子我是開玩笑的，金水小姑娘不用這麼戒備，呵呵。」威猛的氣息瞬間消失，變回原先慈祥的老爺爺。

　　緊繃的神經舒緩開來，金水收回以氣音詠唱完畢的咒語。

　　「我想從鎮長爺爺這裡獲取一些情報，關於......」

　　「關於滄滄小子的滄龍一族，以及善惡天秤。」

　　金色眼珠睜地老大，金水這次真的打從心底感到震驚。

　　「您、您早就知道了 ！？」

　　康獅蝮蓄著八字鬍的下巴輕點。

　　「這兩個詞，想必金水小姑娘查了許多鎮上的書籍以到黑市打聽，所得到的資訊都不多且相差無幾對吧？」

　　應了聲「嗯」的金水，回想起這兩天從書本和黑市獲得的資料，所獲得的訊息只有一個存在於大龍帝國的種族，還有凡塔西世界的創世傳說等，這類模糊的資訊。

　　「那是當然的，首先關於滄龍一族，那已經是凡塔西世界裡極為遙遠的歷史了，許多資訊多以散失，比較清楚的，大概只有大龍帝國的政府高層。」

　　「至於我則是在上一次夜輝與大龍帝國爆發戰爭，我還是三軍統帥時，從潛入大龍帝國的夜輝情報部隊中聽聞的。」

　　康獅蝮開始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來。

　　原來，滄龍一族在一百多年前乃是大龍帝國的古老一族，族人數不多的他們相較於一般大龍人民天生就擁有強悍力量，比如怪力、體力、跳躍力，甚至能在水中呼吸。他們以超群的力量欺侮大龍帝國境內的人民，其族之中又以水澐邪神稱霸全境，實力雄厚，帝國全境沒有人能與之對抗。

　　但有一天，出現了一名英雄，也就是現今大龍帝國皇帝，皇無極的父親，九龍劍皇努爾哈青，他年輕時武藝高超，皇室的家傳劍法《飛龍九劍》被他練至爐火純青，甚至加以改良成更上一層的絕學。當他邁入壯年之際，便趁半夜，率領皇室的精銳部隊，將水澐邪神以及其他滄龍一族全數殲滅，為皇家締造傳世千年的傳說，也因替人民除掉邪神，而深受民眾愛戴。

　　「其實這是在大龍帝國境內隨便抓一個小孩來問都能知道的事，但由於大龍帝國與螺西鎮和夜輝間，隔著荒沙大漠。這個號稱死亡沙漠的險地，阻礙兩國的通行，只有實力高強者才有辦法越過。所以，大龍的事自然也無法廣為螺西鎮和夜輝的人們所知。」

　　金水點了點頭，以眼神催促康獅蝮繼續說下去，但她心底也開始因為一件事而對康獅蝮抱持著懷疑。

　　康獅蝮見金水這猴急的模樣，覺得頗為有趣，今天她單獨一人前來找自己，想必也是察覺了些什麼。但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恐怕會讓他們三人的未來走向一條充滿艱辛的道路。

　　打算繼續談話的金水與康獅蝮，此時完全不知道，有一件事正悄悄在螺西鎮的某個角落發生。

＃＃＃

　　無聲的銳鋒劃過，當海滄滄的大腦對危險發出警訊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他才發現自己的雙腳早被砍傷。

　　直覺鎖定傳來氣息的方向，海滄滄反手揮出一拳，拳頭穿過一片殘影，打在牆壁上頭。

　　攻擊落空的海滄滄回頭看著站在前方矮房屋頂上的來者，只見對方身形高瘦，一身綠衣，雙手各拿一把短劍，半臉面罩上的眼睛對著海滄滄的眼神，像是打量一般上下掃描。

　　被人盯著看到渾身不自在的海滄滄，以為對方是看上自己的外表，而想要劫色，雙手反射性地摀著自己胸前。

　　因為白鳳炎、寒鴞雪在浮雲島練功，金水一早則跑去找鎮長，閒來無事只好一個人出門逛街。在螺西鎮逛著逛著，不小心來到街道複雜的東區巷弄裡，迷路的他卻遭到不明人士的襲擊。若是單憑海滄滄在受傷後才意識到此人的氣息，能躲過海滄滄野性般的直覺，恐怕代表此人的實力在海滄滄之上。

　　加上方才雙腿被對方斬傷，戰鬥時的移動速度必大打折扣，海滄滄評估了現在的處境後，認為逃跑並尋求救援才是上策。

　　迅速思考完畢後，海滄滄一拳擊向地面，揚起大片砂石，遮住對手視線的同時，馬上拔腿狂奔。

　　通訊咒器因為原本只打算出門一下子，便放在家裡沒帶出來，海滄滄現在只能先跑出巷子，到人群眾多的地方求援。

　　綠色面罩掀飛，是張肥肉豐腴的大臉，配上細長的四肢，使整個人體呈現奇怪的比例。大臉男子瞇細雙眼緊盯來者。

　　「頭戴蝸牛殼，身佈奇異紋身，你是沉睡螺漢螺智栙？」

　　來者乃如大臉男子口中所述，白髮稀疏的頭部頂著一個小小的蝸牛殼，在炎熱的夏季打赤膊的上半身爬滿直線與橫線的圖騰，紫紅的塗料沿著肌肉紋理分明的線條交錯分布，單看這強壯的身軀，便叫人不敢小看這名外貌年紀看似已過半百的老者。

　　對於大臉男子的疑問，老者似乎充耳不聞，他只是半瞇著雙眼，不斷打著呵欠，一副快要睡著的樣子。

　　「你快束手就擒，我還要回去睡覺。」老者的呵欠突然止住，身影瞬間離地。

　　大臉男子的雙眼早已捕捉老者的動態，他反射性的將兩柄短劍反握，交叉於胸前，沉重的勁力從劍刃傳遞至手腕。

　　抵住大臉男子劍刃的，是老者的右拳，如山崩的拳勁直透劍刃，令大臉男子神色一凜。

　　老者的拳頭在太陽下映照深黑的色澤，仔細一瞧，便可發現右拳頭的紋路閃爍著光芒。

　　「鏗鏗鏘鏘，鐵紋陣。」老者流下口水的嘴角，正喃喃自語。

　　「以陣銘刻於身軀，配合拳術出擊，果真是螺智栙。」這次的老者像是要回應大臉男子的話般，他點了點頭。

　　只不過，那記點頭是直朝著大臉男子重重一撞。

　　大臉男子一個踏步側身，閃過螺智栙的頭槌，他深知以自己的實力，硬接沉睡螺漢的頭槌可不是鬧著玩的。

　　但大臉男子不單只有閃避，他趁螺智栙頭槌落空之際，右臂向下一劃，手中短刃直刺螺智栙脖頸。

　　螺智栙耳朵聽聞刀刃的破風聲，口中再度唸出一段咒語，鐵紋陣透過皮膚上的線條蔓延，整肢手臂泛黑，使出一記肘擊。

　　短刃鐵臂再度相交，刀刃滑入螺智栙手臂內側，將整手臂扣住，點點星火於兩者之間迸散。

　　大臉男子趁螺智栙一手被封，左手短劍劃破空氣直撲他腹部，卻在中途被他已化成鐵的左手截住，短劍彈開。

　　兩人間的攻防，盡顯高手威風，看得海滄滄目眩神馳。

　　雖然兩輪的交鋒看似不分勝負，但大臉男子持劍的雙手，已微微發麻。

　　大臉男子手中的雙短劍也是難得一見的寶兵，卻破不了沉睡螺漢的鐵紋陣，可見其鐵紋陣的硬度比起短劍更是堅韌百倍。

　　短劍脫離螺智栙的雙手。大臉男子的身影再度移動，繞至螺智栙身後，但這次他並沒有打算進攻，而是雙手斬出一道「Ｘ」字劍氣，飛快後退，越過街道，移動到海滄滄上方的屋簷。

　　螺智栙兩手往旁一分，硬是將劍氣撕裂，他以為大臉男子打算再對海滄滄不利，警戒的擺開架式。

　　不料大臉男子只是饒有深意的看了海滄滄一眼，便往後一翻，身子隱沒在屋頂後。

　　螺智栙躍至大臉男方才所在位置，往他消失的屋頂處看去，見到他的身影高速在螺西鎮的屋瓦間翻飛，朝城鎮出口而去，也不去追尋，便跳下屋頂。

　　「老阿公，你怎麼不繼續追他。」海滄滄朝輕鬆落地的螺智栙問道。他剛剛見這名老爺爺能將打得自己招架不住的大臉男擊退，一招一拳間剛猛之勢盡顯，便知道這名老者絕對不簡單。但他仍納悶老者為何不繼續追擊。

　　「他雖有殺氣，招式間對你卻仍保留五分，似乎不打算殺你，加上他的身法迅速，除非出動十幾個人去包圍，否則要活捉他絕非易事。」

　　螺智栙仍是半瞇著眼打著呵欠，回答海滄滄的話，但心底卻仍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滄龍一族，與突然出現的大臉男子……想到這裡，螺智栙決定壓下睡意，先帶海滄滄走一趟鎮長辦公室，幫他療傷的同時，也順便找鎮長商討一下這次的襲擊事件。

　　身為螺西鎮守衛隊隊長，更是前任夜輝三軍統帥康獅蝮的得意副手，多年來縱橫沙場與官場所訓練出的警覺性告訴他，這次的事件並不尋常。

　　這名藍髮少年更讓他憶起，多年前，他與康獅蝮剛從統帥與副手的位置退位，到螺西鎮任職時，遇到一名奇異男子時所發生的事。那名戴著黑白笑臉面具的男子，口中所述的一切令當時的他與康獅蝮受到極大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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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龍一族的特徵，便是生來就是藍髮和能在水中呼吸，接著則是隨著年紀增長，身體的能力——臂力、跳躍力、肌耐力、爆發力等等會提升至被世人稱為怪力的強度。你的那個藍髮朋友，如果有這些特徵，應該就是屬於滄龍一族。」

　　康獅蝮的話語讓金水心中忍不住震懾，他所說的那些特徵，海滄滄全都命中，這麼一來海滄滄是滄龍一族這點就八九不離十了。

　　但這之中還有一個很大的疑點，這個疑點也與金水的另一個朋友白鳳炎有關。

　　「鎮長，我與滄滄、鳳炎都是從異世界過來的，但為何他們倆個都與這個世界扯上關係？」

　　無論是天孤鳳鳴轉世的白鳳炎，還是滄龍一族遺孤的海滄滄，都與凡塔西世界有關係，若說這是巧合，也太過剛好了。

　　金水見康獅蝮聽到自己的問題後，表情轉為凝重，臉上的皺紋不住加深，一對眸子瞪得金水內心一陣緊張，以為康獅蝮接下來要說出什麼驚為天人的大秘密。

　　「你們……見過一個自稱創世神的面具怪人嗎？」

　　「疑？」金水完全沒料到康獅蝮會提到這個將他們三人送到異世界的罪魁禍首。莫非，天孤鳳鳴與滄龍一族的事情都和張一帆有關係？

　　這時，原本緊閉的辦公室門扉忽然打開，一名頂著蝸牛殼的赤裸男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走路一拐一拐的海滄滄。

　　「滄滄！」金水見海滄滄雙腳纏滿繃帶，走路一跛一跛的，連忙上前打算察看他的傷勢。

　　「他被人用劍砍傷，剛剛我已經請樓下醫務室的醫生幫他處理過了，刀勢在即將傷及骨頭的一毫米處停下，仍讓他保有行走的能力，代表那個斬傷他的人劍技高超，沒讓他失去雙腳表示這次襲擊只是個下馬威，警告他『我隨時有讓你變成殘廢的能力』。」

　　率先開口的螺智栙與康獅蝮對上眼，兩人的眼神皆透露出不詳的預感。

　　「到底是誰做的……竟敢傷害滄滄！」金水雙拳緊握到顫抖，他周身氣息飆漲，高濃度的咒力慢慢被釋放出來，像是火山爆發的前兆。膽敢傷害海滄滄的人，他必定讓那人碎屍萬段。海滄滄見金水如此氣憤，連忙安慰她說自己現在沒事，人還好好的。

　　「金水小姑娘，我們繼續接下來的話題吧，滄滄小子遇襲的事並不尋常，恐怕與他的身分有關。」

　　聽到康獅蝮的話，金水回過神來，拉著海滄滄坐回辦公室的沙發。螺智栙與康獅蝮也跟著入座。

　　康獅蝮開口前，先是用眼神示意螺智栙，螺智栙揚手一揮，一層結界無聲的將整個鎮長辦公室包裹起來。

　　方才螺智栙進門前，已經破除了原本康獅蝮設下用來與金水談話的隔音結界，現在要繼續談話，螺智栙便重新再張設一個結界。

　　注意到螺智栙舉動的金水，表面上一言不發，內心卻不住讚嘆佩服，能在彈指間將結界架設完畢，顯示這名頭頂戴著蝸牛殼的老人在咒術的造詣上已達到高手中的高手，自己若與他以咒術相搏，定抗衡不過他三招。

　　「回到剛剛的話題，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們要仔細聽好。」

　　金水的眼角餘光掃過一臉疑問的海滄滄，她的心臟加速跳動，他們究竟會從康獅蝮口中得知什麼樣的天大秘密？又與那位自稱創世神的面具怪人張一帆有何種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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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殼上的綠色顏料斑駁，通話孔在發出『嗡嗡』兩聲後傳出人聲。

　　「龍哮？」

　　「兵戈起。」

　　「請稍後，我將為您轉接。」手中的通訊咒器嗡嗡作響三秒鐘後再度接通。

　　「喂，葉大釵嗎？」

　　「是微臣，皇上。」

　　「事情辦得如何？」

　　「啟稟皇上，微臣測試一下那個滄龍一族的小夥子，他的實力還算可以，至少不容易被殺死，可以照原定計畫進行。」

　　「好，辛苦了，麻煩你繼續監視，隨時回報他的位置，等時機一到，我軍便會進發。」

　　「是的，皇上。」

　　通話結束後，葉大釵從隱藏的綠叢裡現身，一身綠衣完美的融入大自然之中，他將衣服脫下，換上事先藏在樹洞裡的粗布麻衣，他抹了抹臉，臉上的一團肥肉如冰塊融化，露出底下一張有著交叉疤痕的俊俏臉龐。

　　他從樹洞中取出一瓶瓦罐，打開罐蓋，手指挖出白色膏狀物抹在臉上，將瓦罐放回樹洞後，用雙手在臉上開始塗塗抹抹。

　　幾分鐘後，螺西鎮陣門口不遠處的樹林裡，走出一名滿臉雀斑的男子，他差點拿不穩手上的通訊咒器，便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手中感受著老舊綠色機殼的觸感，慢慢收進懷裡。

　　「這在大龍可不便宜，得小心保管。」葉大釵吐出一口氣，慢步穿過螺西鎮大門，混進熙來攘往的人群之中。

　　鎮門口兩側，身著重甲的六名守衛隊隊員，毫無察覺有人進入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