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無聲的黑暗,濃稠得像沼澤般,緊緊包裹住王穆玥的身體。
她感受到一股來自四面八方的寒意,深深地滲透到每一寸肌膚,連骨髓都凍僵了似的。
意識漂浮不定,感覺身體正不斷下墜,無法控制,也無法抵抗。
耳邊回盪著斷斷續續的低語,那些聲音像是從極遠處傳來,忽遠忽近,時隱時現,卻每一聲都直擊她的心頭。
白光、鏡廳、碎裂的記憶片段……
不等她完全清醒,腦中忽然響起一聲輕柔的低語,像是有人站在她耳邊,輕聲呢喃著什麼。
她分不清那聲音是誰的,也聽不清在說什麼,語氣中卻透著不容違抗的命令,和一種令人不安的熟悉感。
「回去……」
「忘了吧……」
「這才是你該待的世界……」
每一個字彷彿都刻進她的骨隨,聲音緩慢而陰冷,讓她的靈魂深處的感官不禁顫抖。
她下意識地想捂住耳朵,但雙手卻像是被無形的鎖鏈束縛住,無法動彈。
突然,一束光從黑暗中炸裂開來!
光線從她頭頂掠過,像是一把撕裂天幕的利刃,將這無盡的黑暗切成兩半──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將她的意識拽出黑暗,像是有人用力將她的靈魂拖回現實。
「啊–––––––!」
她的靈魂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拉扯,瞬間撕裂。劇烈的疼痛讓她的喉嚨發出一聲尖叫。
啪!
王穆玥的額頭猛然撞到什麼東西,像一堵硬牆,讓她痛得瞇起眼睛。她試著抬手揉了揉額頭,感覺有些腫脹發痛。
她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坐在車內。
車內的空氣悶熱,帶著一股淡淡的皮革味。她的視線在車內環顧,母親秦雪、表哥秦偉、弟弟王穆朗和三歲的小姪子小直全都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安靜得像是在熟睡,臉上沒有一絲異樣。
「媽?小朗?」王穆玥輕輕搖了搖副駕駛座上的秦雪和後座的弟弟,但他們一動不動,像沉睡的木偶。只有緩慢的呼吸聲,證明他們還活著。
她的心砰砰直跳,本能地感到不對勁。
「這是……怎麼回事?」她眉頭緊皺,視線緩緩轉向車窗外。
一片血紅的霧氣,將整個世界籠罩。
霧氣濃得像沉重的紅灰色幕布,將天地緊緊包裹。
四周死寂無聲,沒有絲毫蟲鳴鳥叫的聲音,連風聲都消失了。
隱約間,一陣低沉的回音從霧中傳來,像是腳步聲,忽遠忽近,每一步都彷彿踩在心尖。
然而,四下依然空無一人,濃霧深處藏著令人窒息的未知。
王穆玥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脖子,喉嚨乾澀得像烈火肆虐過一樣。
她的心跳還在狂跳不止,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令人心驚膽戰的夢魘。
「奇怪……這裡是……」
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至,瞬間淹沒她的意識。
一幕幕過往的碎片在腦海中閃現,胸口被利刃刺穿的劇痛、鏡廳中冰冷的地板、那道刺眼的白光……還有,戚冥凱的聲音。
他的聲音彷彿穿透了時空,在記憶的洪流中清晰迴響,帶著她無法忽視的溫度與重量。
突然,一股劇烈的刺痛從心口炸開,她的胸膛像被無形的手緊緊攫住,幾乎喘不過氣來。
臉上的神情微微一滯,悲痛如裂縫般迅速蔓延至她的眼底。
但她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將那翻湧的情緒壓回深處,彷彿要將每一絲混亂的情感封印在肺腔裡,直到胸膛重新恢復平靜。
「我回來了……」
這一霎那,她的腦中依然清晰,清楚地記得裂魂會的折磨、影刃司的訓練、冷焱那挑釁陰寒的笑臉、戚冥凱的死亡,每一個畫面都像是一枚枚利箭,插在她的胸口,每一瞬都讓她痛得難以呼吸。
她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外頭的冷空氣猛地灌入車內,挾帶著一抹潮濕的土腥味,混雜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寒意,如毒蛇般纏繞上她的脊椎,冰冷的觸感讓她不自覺地發顫。
她小心翼翼地走下車,腳踩在地上時,感覺地面「咯吱」一聲,如同踩到枯骨般,聽得她心裡發毛。
王穆玥抬頭,凝視著迷霧深處,背脊僵直如弓,手指無意識地握緊。
某種未知的存在,正從霧氣後注視著她。
她步履沉重地向前,然而每走一步,記憶似乎就被撕走一片。
痛苦的畫面、戚冥凱的身影、冷焱的折磨……這些原本清晰的碎片開始模糊,像被人強行抽離。
「不……我不能忘記……」她低語,劇烈的抗拒聲中挾帶著隱忍的顫抖。
然而,思緒卻越發模糊,最終如砂粒般從她指縫間滑落,化為空白的虛無。
她目光空洞,視線落在前方濃霧的深處,像是尋找些什麼,但那份焦慮與迷茫卻越發深刻,直到所有的一切都隱沒在那血紅的霧氣之中。
「我...到底……忘了什麼?」
她的心頭一陣慌亂,越想回憶,頭便越痛,像是腦袋裡的某個開關被人強行按下,所有關於裂魂會、影刃司、長老、冷焱的記憶,逐漸被抹去。
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就在她努力回憶時,手臂的刺痛讓她一驚。
「嘶……」她低頭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的手臂上多了幾道疤痕。
她的瞳孔劇烈一縮,心跳瞬間加快,腦中轟的一聲巨響,彷彿有人重重地在她的胸口推了一把。
手臂、手掌、琵琶骨,一片片的傷疤出現在她的身體上,像是被某種尖銳的武器刺穿過。
「這些……是什麼?」她的眉頭微微皺起,指尖輕輕掠過那些疤痕,觸感粗糙不平。這一瞬間,心頭升起一股不安。
不對,這不對……
她的心跳猛地加快,視線緊緊鎖住那些疤痕,腦中一片混亂。
「我……什麼時候受的傷?」她低聲呢喃,聲音雖輕卻像來自地獄深處的回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她試圖搜尋記憶,卻像是踩進深不見底的泥沼,越掙扎,越是找不到出路。
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胸口的悶痛逐漸擴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壓住,壓得她無法呼吸。
「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的手停在琵琶骨上,觸感冰涼,指尖輕輕顫抖。
那裡的傷疤比其他地方更深,像是某種尖銳的物體貫穿了她的身體。
眼前一陣模糊,淚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轉。
「不可能……這一定是假的。」她心裡這麼告訴自己,卻又無法抹去那股深深的違和感。
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緊,她用力按壓傷疤,試圖證明這一切是錯覺。
可隨著疼痛感傳來,讓現實變得格外清晰,銳利得像刀刃劃過神經。
「姐……」
一聲虛弱而沙啞的呼喚從車內傳來。
這聲呼喚像是一把重錘,徹底擊碎了她的混亂,將她拉回現實。
她身體一僵,視線迅速望向聲音的方向,神色在一瞬間變得複雜,像是掙扎、像是驚慌、又像是想要故作鎮定。
「不能讓他們看到…。」王穆玥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像是一聲無聲的命令,帶來一連串的思緒。
家人會怎麼看她?會不會擔心?會不會質問?還是……失望?
她不敢再想,心裡警鐘大作,催促著她快點行動。
雙手比思緒更快,她猛地拉下衣袖,仍覺得不夠。
震驚、緊張、無助感同時襲來,手還在顫抖,指尖幾次都沒能準確扣住拉鍊。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拉,直到拉鍊拉到了最頂端,將脖子以下的所有傷疤徹底藏了起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裸露在外的手掌,那一道道疤痕依舊清晰可見。
「沒事……沒事的。」她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卻飽含著一絲自己都能輕易聽出的顫抖。
一切就緒後,王穆玥猛然轉頭,看到後座的王穆朗緩緩睜開眼,手指揉著眼睛,臉上滿是倦意與迷茫。
「你醒了!」王穆玥脫口而出,聲音裡掩不住的焦急:「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頭……有點痛。」王穆朗皺眉坐起,眼光一掃,猛然瞪大,像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
「外面……紅成這樣,是不是颱風要來了?」他的聲音裡帶著浮誇卻略微真誠的驚訝,話一出口,車內瞬間靜凍了一秒。
外頭的濃霧緩緩流動,無聲無息,像在監視他們。王穆玥的眉心微蹙,胸口升起一陣莫名的壓迫感。
她輕輕搖了搖母親的肩膀,直到母親秦雪和表哥秦偉陸續醒來,皆是一臉疲憊與困惑。
「這裡怎麼這麼冷?」秦雪醒來,環抱手臂低聲喃喃,目光不安地掃視著車內外。
秦偉微微坐直,手撐著額頭,語氣沙啞:「這是什麼地方?手機呢,有訊號嗎?」
王穆玥在後座拿起手機查看,低聲回答:「沒有訊號……也不知道這車什麼時候壞的。」
她抬頭看向窗外,那片紅灰色的霧如同厚重的帷幕,翻騰著將車包圍。
光線穿過霧氣,折射出詭異的黯紅色澤。
秦雪抬頭看了一眼窗外,不安地說:「這霧的顏色……怎麼看起來有點怪?」
秦偉瞥了一眼窗外,語氣輕描淡寫:「這應該是光學現象,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王穆玥皺了皺眉,稍稍側過身,目光警覺地掃過車窗外:「看起來很怪……我們還是別輕舉妄動比較好。」
秦偉試了幾次引擎,仍然毫無反應。
他按下喇叭,但周圍依然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
過了一會兒,他拍了拍方向盤,眉頭緊鎖:「我們不能一直困在這裡,得下車找人幫忙。」
「這麼濃的霧,隨便出去很容易迷路。」王穆玥語氣平靜,但目光依舊緊盯著窗外:「或許再等一下,霧會散。」
「妳真的想坐在這裡乾等?」秦偉挑眉,透過後視鏡看向她,語氣裡帶著一絲不耐:「這只是一片霧,沒那麼可怕,妳也太敏感了。」
王穆玥抬起頭,倔強地回道:「就算沒什麼,也不能亂走。」
她停頓了一下,視線掃向窗外那片翻騰的霧氣,低聲補充:「直覺告訴我...這裡不太對。」
秦偉皺了皺眉,但沒有立刻反駁。他的手依然搭在方向盤上,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母親環顧了一下車內,插話說:「好了,別爭了,還是我們先看看後車廂有什麼能用的東西呢?」
眾人點點頭,推開車門,下車迎著霧氣走向後車廂。濕冷的寒意撲面而來,讓每個人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秦偉率先拉開車門,一邊語氣略帶不耐:「看看有什麼用的東西吧,說不定有吃的或可以用的工具。」
車廂打開的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怎麼會有這些?」秦雪皺起眉頭,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
車廂內並不是乾糧或行李,而是一排泛著寒光的武器——雙刃匕首、弓箭、箭矢、繩索和各式各樣的武器,每一件都透著冰冷的殺氣,像從戰場帶回的幽靈。
「誰會把這些東西放在車上?」秦偉低聲咕噥,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安。
王穆玥愣住片刻,下意識伸手拿起弓,檢查了一下弦的緊度,然後將箭袋背在肩上,讓箭矢穩穩插進固定槽。
接著,她又挑出一捲繩索,將其繫在腰帶旁的收納扣上,動作熟練得彷彿做過無數次。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那對雙刃匕首上。
冰涼的刀柄貼著掌心,剛一觸碰,一股熟悉感如潮水般襲來。
她下意識地翻轉匕首,刀刃在手中流暢地劃過弧線。
這動作過於自然,甚至連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微怔幾秒,將匕首收入腰帶,手指還有些微微發顫。
裝備完成後,她轉頭看向其他人,卻發現所有人都在呆呆地看著她,嘴巴微微張開,一副不知該說什麼的表情。
王穆朗瞪大了眼,滿臉驚訝。他盯著她腰間的匕首幾秒,突然冒出一句:「姐,妳這樣下去會不會哪天跟我們說,其實妳是外星人?」
這時,秦偉沉下臉,目光警戒地看著她:「穆玥,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透著壓力。
王穆玥視線閃爍,似乎在找合適的解釋:「我……看電影的時候學過幾下,隨便試試而已。」
「電影?」秦偉挑了挑眉,顯然並不信服。
「真的!」她擠出一個笑容,刻意換上輕鬆的語氣:「當然,現在看來,還挺有用的,不是嗎?」
她的表情不動聲色,但內心早已掀起波瀾。
這種荒唐的藉口,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信,可還是得硬著頭皮裝得天衣無縫。
秦偉沒有立刻回話,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幾秒,像是在權衡什麼,隨後冷冷地移開視線,轉身檢查其他裝備。眾人將信將疑,目光交匯間,霧氣中隱隱傳來低沉的隆隆聲。
天空突然開始變幻,血紅色的雲層漸漸旋轉,如同巨大的漩渦即將吞噬一切。
王穆朗嘟囔了一句:「靠邀,這感覺不太妙。」
話剛說完,他就感受到母親秦雪投來的冷冷一瞥,彷彿帶著一股無聲的壓力。
他尷尬地縮了縮脖子,擠出一個乾笑:「開個玩笑嘛……。」
「別鬧了。」秦偉低聲喝道,抱起小直,神情凝重。
王穆玥收回目光,神色複雜,她的直覺在警告她,但理智卻讓她無法釋懷:「既然大家決定了,那就走吧,但要小心。」
「每個人拿一樣武器防身,外套雨具也帶著。」她的話脫口而出,語氣中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但連她自己都愣住了。
秦雪愣了一下,遲疑地看向她:「穆玥,妳…」
秦偉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後車廂裡的武器上,嗤笑了一聲:「帶這些東西真的有必要嗎?要是遇到警察,妳打算怎麼解釋?」他的語氣雖然帶著輕蔑,但少了一些之前的咄咄逼人。
王穆玥咬了咬唇,低聲說:「我也不知道……但感覺還是準備一下比較好。」
秦偉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衡量她的話,終於嘆了一口氣:「隨妳吧。不過出了事,妳自己解釋。」
王穆朗咧嘴笑著拿起一根短棍,比劃了一下,故作神秘地說:「姐,這是我們的武器嗎?是不是要去打什麼BOSS?」
「你少說兩句。」秦偉掃了他一眼,語氣依然帶著不耐。
腳下的土地冰冷堅硬,像踩在死寂的深淵邊緣,每一步都迴盪著悶響,帶來莫名的不安。
霧氣越來越濃,濕冷的空氣灌入肺部,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束縛著呼吸。
「表哥,妳確定知道路嗎?」王穆朗的聲音壓得很低,語氣裡帶著不安。
「當然,不就是找條路出去嗎?」秦偉頭也不回地回答,步伐堅定,透著一絲驕傲。
王穆玥抬起頭,環顧四周,霧氣壓得她胸口發緊,但她終究沒有反駁,只是沉默地跟上。
他們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迷霧深處,周遭的未知像張開的巨口,等待著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