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一場系列之三》中年危機

「張子健，我們結婚吧，真的嗎？安妮，那明天我們在紅棉路等吧。」「安妮，真的嗎？你可別騙我，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安妮，安妮⋯⋯」原來，一切都是夢，而因著這很早就醒了，看看牆上的掛鐘，原來才七點半，破盡這三個多月以來的記錄， 我己經忘了有多久沒有這麼早起床了，上一次這麼早起床，大概是那些年，大學年代趕八點半課的時候了，然而，那時候叫醒我的是夢想，而現在即使起床，我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該做些什麼⋯⋯自從廿多年前新聞系畢業後，我一直以筆維生直至現在，一直沒有想過要轉行，沒想到人到中年才三失，不過既然起床了也就改變一下自己的習慣吧。

望著家中的亂局，我總算忍不住了，把飯桌上各種啤酒罐、帶著異味的外賣盒、隔夜菜都一掃而空，把垃圾一丟，盛了一桶水；拖了一下地，一圈下來，望著桶裡那一潭泛黑的死水，嘴角有點咸味，我真的有點想念從前，一家人在坐在一起吃飯的日子，可惜似乎都已成往事了，這個接近千呎的家，獨剩我一人，那種空虛寂寞涷，大概我真的習慣不了，都說巨蟹座的男人是專情而念舊的動物，我開始懂了。

「小智，來，過來爸爸這邊，站起來，不要再爬了，地板媽媽都沒有很久沒有拖，來，起來走兩步，試一試。」走進兩個兒子的房間，看見那一箱箱玩具，思念就湧上心頭了，終於我忍不住給米雪打了個電話「喂，米雪，是米雪嗎，我是阿健。」「喂，阿健，有事嗎？我們都有三個多月沒有通電話了，我以為你就想著和安妮卿卿我我已經把我和兩個兒子都忘記得一乾二淨 呢。」「沒有，說實話，三個多月，不見孩子，我是真的想他們了，什麼時候有空，我想和他們見一面。」「他們都要上學，沒空。」「那你呢？是不是也不想見我？」「你自己想想好了，以往你怎麼說也有份工作，有穩定的收入，現在你還有什麼，你倒告訴我一下，現在銀行 的存款還有多少，現在都已經進入只出不進，這樣，你覺得我們還能生活在一起嗎，我想大概是不能了，而且，我們也已經離婚了，你過得怎樣，我不在乎，但我很介意兩個孩子的生活，得不到丁點保障，所以小智和小傑是不可能和你生活的。」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他們？」「我都不知道你長什麼樣了，以我這十幾年和你一起生活的經驗告訴我，你肯定不修邊幅，家裡比狗窩還要亂，我沒說錯吧，張子健，你算什麼男人，一點點小挫折都受不了，既然不想當記者，你就應該試試另謀出路，而不是天天躲家裡自傷自憐，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收線啦。」

「你說完了，但我還有話想說⋯⋯」誰不知，還未等我說完這句話，電話就已經掛了⋯⋯放下電話的那一刻，我開始意識到我和米雪是徹底的劇終了，以後也許不會再有兩個兒子以外的話題了⋯⋯望著手機內的一段段舊訊息，心中難過不已，卻再也無法回頭了，回到睡房，那熟悉的睡床，梳妝抬上的護膚品，她的倩影，依然在腦海內迴盪 ，然而，一切都變了，我再也不能回、到那些曾經快樂的日子已一去不復返了。

然而，十五分鐘後，電話又 響了，我還以為是米雪對我們的關係尚有一點留戀，不料竟是相熟的經紀史丹利⋯⋯

「喂。」，「喂，張生，最近怎樣，還在租屋住嗎？我現在手上有幾個新盤，你和米雪有沒有興趣看一看，自己供樓好過幫人供喎。」「喂，史丹利，我現在暫時不考慮，還是租樓比較好。」「不是吧，要不和米雪再商量一下？」「不用了，本來的確有置業打算，但現在轉職了，應該過不了銀行的壓力測試，還是算了吧。」「哦，那好吧，你改變主意的時候，隨時給我打電話。」

因著史丹利這通電話，我終於鼓起勇氣，登入網上銀行，看看廿年下來，我到底積了多少，還剩下多少，廿年下來，怎麼的也應該夠我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誰不知，當我望見户口的餘額與總資產的時候，這大概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懷疑人生，我看不下去了，我不斷在想，這些年來，錢到底都花到那裏去了，我很困惑⋯⋯但又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這刻，大概只有煙可以讓我暫時忘記那些叫人沮喪的現實 ，這些年來，我似乎學到不多，但卻少有的把逃避的功力練得爐火純清，那一夜，我低落，但我沒有流過一滴淚，因為我知道哭也沒有用，孑然一身，誰又會在乎我的感受？反正沒有人會在乎，我還是好好沈淪好了，混過了前半生，是時候為自己的下半場打算一下。

第二天，我什麼都沒有幹，整天只打了一個電話，「喂，張生，我們的租約什麼時候到期？」

「喂，喂，你是？」

「喂，陳生，我是嘉福花園八座十三樓的租戶，想了解一下我的租約還有多久完約？」

電話另一邊的陳思源，曾經是一家茶餐廳的東主，然而，十多年前的金融海嘯，餐廳亦倒閉了，還好，早年置下兩處房產，到了退休年齡，卻因晚婚，有個就讀高中的兒子，他與妻兒，一家三口，現時主要靠租金維生。

「喂，張生，你好，我們的合約期還有三個多月，我也正打算過兩天和張太討論一下續租租的事情，你這通電話打得正合時。」

「租金方面，加百分之五，沒有問題吧，我知道現在經濟是有點不景氣，但我相信你的負擔能力。」這個單位，張先生也租了接近五年，應該不會出問題吧，陳思源心裡盤算著。

「不用了，我決定不續租了，還有，如果我想中止合約的話，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嗎？」話音剛落，陳思源雖然有點慌了，但仍然故作鎮定，「為什麼啊，租金方面，我們可以再商量一下，抑或，是你們有什麼打算？」

「沒有，就是覺得一個人用不著住這麼大了。」「好，要不我們約個時間共晉午餐，再決定吧。」

「好，那下週再電聯吧，再見！」電話掛了，張子健似乎鬆了一口氣，起碼，他有機會節流了，然而，他並不知道，本來一個人的煩惱，現在轉到別人身上了，「我」，的確輕鬆了，然而，問題天天都有，而且層出不窮，而且沒有解決的一天，只是把煩惱轉移了到「他」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