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織綃,兼葭如翱,水澤揚波,共遇之驚矣樂。
鮫人織綃,既歌且謠,水澤揚虹,共伴之奏以簫。
歌謠吟兮,我狂且驕,行足如風,樂酌酒與鮫綃。
「小酒!妳偶爾也自己站起來走路嘛!」夢雲潭動了一下身體,把快從她背上滑下去的小酒重新扛好。
「夢夢……」爛醉的酒罐子一點也沒有清醒的意思。
夢雲潭一路揹著小酒往皇城的路線走,夢雲潭有意閃避人群,因此行程也盡挑些鄉野原林來走;儘管已經盡量不讓這支酒罐子喝酒,但她偷酒的技術已然爐火純青,夢雲潭根本防不勝防,連她怎麼偷到酒的都搞不清楚!
「呼!」路上,夢雲潭看見眼前一條溪,心裡面閃過了一個念頭。
噗通!
夢雲潭把小酒扔進去水裡了。
夢雲潭把小酒扔進去水裡,然後站在岸邊看著。
夢雲潭把小酒扔進去水裡,然後站在岸邊看,卻發現酒罐子一直沒有浮上來。
夢雲潭慌慌張張地跳進水裡,慌慌張張的要把那支酒罐子撈上岸……
當然,夔辛尊是青銅做的,掉進水裡浮不出來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夢雲潭撈撈撈,撈啊撈,撈起了一個人。
一個活生生的男人,一個活生生光溜溜的青年男人。
「這位仙姑,妳這樣看著我,我會害羞。」那個男子手上拿著條紅紗絹,裝模作樣的遮在自己胸前。
他們兩個半身泡在水裡眼對眼,好半天。夢雲潭都傻了,她沒想過遇到這狀況時該怎麼反應。
「這位仙姑,莫不是妳一眼迷上我,否則這樣盯著我,會讓我誤會的呀!」男子拈著紅絹搧啊搧,正在悄悄地往後退。
「別……別……」夢雲潭終於擠出了一點聲音,眼睛看的不全然是那男子。
男子警覺性高,慢慢的轉動脖子,讓視線移到夢雲潭眼神徘徊的方向,那是他左肩處,一看,不得了!有個女子趴在他肩膀上哪!
「哇!」男子大叫,腳下一滑,整個人跌進了水裡!
夢雲潭趁勢抓住了那名女子:「小酒!妳躲著我就算了,竟然還黏到別人身上去,妳存心氣我呀!」
「夢夢、夢夢,不是啊!那人身上酒味好香,我忍不住……」小酒被拎著後領,可憐兮兮地說。
夢雲潭還來不及接話,男子就破水而出,掙扎時手上還不放那條紅手絹,夢雲潭一把將小酒拉回自己身邊,與男子相對站立,兩人竟成了一種對峙。
這次雙方總算不靠那麼近了,夢雲潭算是回了神,男子也收了方才嘻笑的態度,兩邊相互警戒,一聲不響。
最後,還是那名男子開了口:「兩位仙姑是人是妖?」
「唉呀!夢夢,那人好沒禮貌!」小酒一句話就壞了氣氛。
「閉嘴啊,沒看那傢伙手上扣著一隻妖,不是好東西哪!妳還敢這麼冒冒失失就過去,妳犯傻也有個程度吧!」夢雲潭額頭上青筋都要冒出來了。
「喂喂仙姑!」男子不滿:「話別亂說啊!是我手上這隻妖賴著不走,不信妳自己問問!」
「唉呀!是個術士!術士都不是好東西啊,夢夢打他!」小酒又來了。
「停!」男子喊了一聲:「什麼是不是好東西?夠了!浣紗,妳有舌有嘴自己出來講!」
男子說罷,將紅紗絹往水中一揮,那紗絹竟像染料遇水一樣,紅紅地染開了一大片水面,但就不往夢雲潭身邊靠過去。不久,紅水聚斂,浮出了水面變成一位年紀十七八的大姑娘。
她穿得一身紅,臉蛋兒也跟衣衫一樣紅,怯怯的朝夢雲潭欠身行禮:「浣紗無禮,求媧皇娘娘恕罪。」
男子的雙眼慢慢放大了起來。
夢雲潭吐了一口氣:「起來起來,我不是媧皇娘娘,我叫夢雲潭。」
浣紗抬頭,一臉錯愕;男子拉著浣紗,臉上絲毫不掩飾戒備。
夢雲潭不愛與人打交道,反正小酒撈回來了,那隻妖看來也不是被迫留在人類身邊,這事便就此作罷,但當她正想帶小酒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身邊的酒罐子又不見了!
「小酒、小酒!」夢雲潭額上青筋暴了出來,左右張望,尋了一會之後竟發現那個酒鬼在岸上樹下喝起酒來了!
夢雲潭氣呼呼的上岸,一腳踏上土地,身上濕濡的衣裳隨著她的腳步漸漸乾爽,這時,夢雲潭停下,回頭看還在水裡的一人一妖。
那男子在水中揮動紅絹的時候,紅絹沒濕;那隻妖泡在水裡,也渾身沒濕。
「妳是鮫綃?不,不是,鮫人織綃,經淚緯心。」夢雲潭已有幾分把握。
浣紗先是沉默,接著點頭。
「你,還有你!」夢雲潭接著狠利利的瞪向男子:「你為什麼看得到我和小酒?」
男子笑,慢慢走出水面:「媧皇娘娘,因為我吃過鮫人的心。」
言無笑,就是那個跟浣紗在一起的男子,現在正在岸邊烤魚。
「言無笑、言無笑、言無笑……」小酒喝著別人家的酒,一邊傻呼呼的亂叫。
「什麼事、什麼事、什麼事。」言無笑正用小酒喝過的酒塗著烤魚,專注十分。
「言無笑的意思是不說笑話嗎?」
「不是啦!言無笑是我的名字,跟笑話沒關係。」言無笑聞著酒香,心情就好。他要早知道小酒是這麼好的一隻妖,剛才還要折騰那大半天嗎?
言無笑雖是術士,卻作樵夫打扮,身上隨時背著一簍子的酒,說白了嘛也是個酒鬼,跟小酒兩個簡直一拍即合,尤其小酒又能把糟粕喝成陳釀,對酒鬼而言還有比這更完美的嗎?
夢雲潭見此情景,已經徹底放棄了,直接附在樹枝上乘涼等魚吃;浣紗不喝酒也不近火,便跟著掛在樹枝上陪夢雲潭打盹,但是下面那兩個實在太吵了,根本睡不著,所以浣紗只好盯著夢雲潭傻瞧。
「看什麼?」夢雲潭翻個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媧皇娘娘也學著人,變出兩隻腳來?」浣紗答話。
「我不是媧皇,而且覺得這兩隻腳有點費事。」夢雲潭想到每天都要揹著爛醉的小酒,心裡就悶。
「那我要怎麼稱呼媧皇娘娘?還有還有,兩隻腳在陸地上比較方便,以前阿笑還嫌我只有一條尾巴礙事,不肯讓我出來呢!」浣紗原本前後交晃的雙腿變成了一條魚尾巴,還滴著水。
溼答答的魚尾照著疏落的陽光,青白的魚鱗整齊完好,映出水澤艷亮,片片有光,一眼望去還閃著七色虹彩;魚尾沒有一點損傷,看來是照顧得相當好。
從這條魚尾判斷,那一個織綃的鮫人應還相當年輕。
「我叫夢雲潭。為什麼跟著那術士?」夢雲潭睡不著,索性跟浣紗說幾句話。
「我也不清楚,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無笑身上了,無笑倒是曾經跟我說,關於我所有的事都在我那一塊綃上面了。可惜我自己看不見。」
夢雲潭斟酌片刻,覺得也不難猜,大抵是鮫人被人類抓住,正在緊要關頭,被言無笑救了一命,所以把人間難得的鮫綃送給他作為答謝,那麼,言無笑離群索居,也不作術士裝扮,恐怕就是為著這件事情跟他原本的道觀鬧翻了。
這麼一來,言無笑為什麼願意在這個尊崇術士的國,捨棄自己術士的身分,就說得通了。
但如果要這樣解釋,言無笑吃過鮫人心的事情又說不通了。
夢雲潭還在胡思亂想,樹下一陣鮮酒香氣就冒上來打斷了她。
「夢雲潭,吃魚!」言無笑舉上叉著魚的木枝,叫完夢雲潭換叫浣紗:「浣紗,尾巴收起來!蜘蛛蚱蜢都要被妳嚇死啦!」
夢雲潭接過了魚,默默吃了起來,浣紗則嘟起嘴,尾巴又亂晃兩下才變成人腿。
「這還差不多。」言無笑可不是喊完就算,他還監督到浣紗變回了雙腳才願離開。
夢雲潭看著暗笑,言無笑怕浣紗靈力不穩定,萬一魚尾隨意出現又同時現身,被人看見了就難以處理;若不擔心這隻妖的話,就不會注意到這種細節。
一個不當術士的術士,心裡怎麼看待妖鬼精怪?
言無笑去滅了火,揹著酒簍,也把魚帶到樹下來吃,還不忘順道把小酒一起拎過來。
「吶,小酒,」言無笑邊吐魚刺邊說:「帶妳去一個好酒喝不完的地方!」
「好啊好啊!在哪裡?」小酒樂得拍起手來。
「在一個嚇嚇人就可以盡情喝酒的地方!」言無笑現在笑得可開心了。
夢雲潭差點從樹上掉下來。這傢伙竟然在她面前幹起拐帶妖精的勾當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