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mag ki Nai -【鹿耳門之翼 】4

2020/05/01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
趕著衝下草坪,馨瑪繞開人群。
架高的淺黃竹屋外,有個不能錯放的熟悉身影……祖母。
「妳……」竹屋旁的塔芮看見馨瑪,微微驚訝。
隨後她靜靜抱住孫女,將她拉到長屋陰影下。
「我回來,果然不能被其他人看見?」馨瑪有些低落。
「不是不行,妳年輕貌美,挑這種時間回來,倘若眼尖的少年追求妳,妳願意嫁回部落嗎?」
馨瑪不答,少年的眼光豈會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知未來該落腳在何方。
看見孫女被刺得噤聲,塔芮語帶勝利,「妳留在漢人那裡,更有出息,也更快樂,不是嗎?看看妳在麻豆港繼承爸爸的食品交易,又作法替我們過濾糧食,我們才能吃到健健康康的食物。某種程度,族人也是受惠於妳。」塔芮老邁而滿佈皺紋的臉孔上,洋溢傲氣。
塔芮的言論不容置喙——她的口條總是討喜而銳利,雙眸也流露出慧黠。
馨瑪無奈點頭,她的這位祖母一向會說好話。在祖母的描述中,馨瑪彷彿成了一位前線的無名英雄,掌管食品、香料與藥材的把關,但這樣的她,卻在部落人的眼中有如幽靈一般,並不存在。
「馨瑪,我看得出妳聽不進去。」塔芮銳利的眼神,直逼馨瑪的心窩。
看見馨瑪抿起唇瓣的委屈模樣,塔芮又拍了拍她的肩。
「妳的肩膀,還是這麼沉重啊……該不會,還在惦記著母親的事情吧?」馨瑪感覺自己儼然成了透明的琉璃,塔芮一眼就看穿她大大小小的秘密與執著。
塔芮揣著馨瑪的手,在廚房滿滿的水缸坐下。
這缸足以容納一個孩子。
劇烈的恐懼頓時朝馨瑪襲擊而來,天邊遠雷陰陰作響。
剛失去母親那陣子,麻豆社下了不少雨,一天塔芮找來馨瑪,說有東西要給她。
「祖母,要給我什麼?」
才挨近缸口,馨瑪後頭被狠推一把,墜入水缸中。
隨後,頭頂一暗。
「祖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小小的馨瑪在缸中掙扎,搥敲、發抖,懼意如砲竹般在心底爆開。
哭鬧之際,濕透的身體在缸中緩緩冷卻。
但神智卻變得更加清晰,世界因此安靜下來,像聲音被抽開。
聚氣凝神時,聽得見缸外祖母的心跳,閉起眼時,看得見竹舍外的漢人與族人在交易、橘艷的鹿皮交換茶葉與香料,鼻間香氣滿溢。
肉身受限於水缸,但外頭的世界卻就在心底。
漆黑之中,五感變得鮮明豐沛,各感官的光火朝小小馨瑪湧來。
它們來自四面八方——林葉間鹿群的奔馳、馬匹的嘶叫、族人少女與貿易官的濃言蜜雨,所有訊息皆朝馨瑪聚攏,任其取用。
馨瑪甚至看見一名漢人軍官悲愴望海,掩面嘶叫。他的震怒如燎原烈火,衝進馨瑪的腦海。
回過神時,祖母塔芮已打開水缸的蓋子。
小小馨瑪顫著身子望她。
「出來吧。阿立祖棲於水。水能給妳能量。」還記得當時祖母的微笑,平靜而滿足,「馨瑪啊,現在妳已能呼風喚雨。」
或許是從那時起,馨瑪懂得畏懼祖母,卻也畏懼自己。
心神被此刻夜祭的樂聲喚回。雀躍的鼻笛與口簧琴交互應和,被竹琴的悠揚聲音串起。
月色晃漾,人影從廣場來來去去。馨瑪瞥著門縫外的少女身影,她們的步伐,輕盈得好比小鳥,無憂無慮。
那本是她可以享受的生活。
「別羨慕她們。妳比她們更富有。」塔芮說:「妳聽得懂動物的意念、能預知片刻的景象,任心神在空中飛翔……族裡的尪姨們遠遠不及妳。」
然而,塔芮仍瞥見馨瑪空蕩蕩的脖子,聲調轉為責備,「我做給妳的頸飾呢?為何不配戴?」
「我……」馨瑪也不知東西是何時弄丟的,更不敢與憤怒的塔芮對視。
「妳是故意不戴?」
「不是。」
馨瑪的頸上原本有三樣物件——白玉小戒指、菅葉、阿立祖棲身的迷你瓷瓶。
「知道我為什麼要親手做頸飾給妳嗎?」塔芮忽伸手摸著馨瑪的頸子,讓她不禁一縮,「其實,是為了限制妳的力量。」
「限制……我的力量?」
「妳應該也感受到了吧?」塔芮深沉對馨瑪的眼睛瞅去,「妳原本的魔力,不只如此。」
馨瑪不敢回答,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塔芮目光苛刻,在馨瑪眼底烙下怒火,「只要妳願意,妳大可比我們這些躲在落裡做做小法術的尪姨們,擁有更多力量。跟未來妳可以作到的事相比,妳過去所做的只是以管窺天,遠遠不夠!」
馨瑪只有啞然失語的份兒。
端詳著美麗孫女的臉龐,塔芮重重嘆氣,「可惜,妳還是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妳戴著這個項鍊。」
「您剛剛不是說,項鍊是要限制我的力量?」馨瑪純真的眼中,有著不服氣,「話都是妳在說,其實妳只是為了要利用我、利用我在漢人部落找到一席之地,每每回來卻話中帶刺,就是不肯認我!」
塔芮一詫,憤怒站起。
「既然妳心底已有答案,還不快走?」
「祖母………」
塔芮的面色滿是怒意,「我竟還早日希望,妳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尪姨……真是笑話。」
「我……」
「果然去了漢人聚落,就連祖靈的原意都曲解,連頸飾也保管不好!」塔芮吼道:「給我走!」
「祖母!」馨瑪委屈含淚推拒,眼前嬌小的祖母卻不知打哪來的力氣,暴虐朝她一推。
腳一軟,馨瑪回過神來,人已經跌坐在地。
廚房的木門在她面前轟然闔上。
噙著淚,馨瑪摸著空空的頸子。她不懂。祖母說的話,她一字一句也不懂。
邁腿跑開,如撼動大地的秋日鹿群,馨瑪想著,梅花鹿還比我幸福,至少牠們成群結隊……
而她呢?
「夜祭,終究不是我該回來的場合。連祖母也不想見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話題是從哪裡開始走岔的?馨瑪連這也不知道。
筆直往前,她甩掉淚光。堅毅的眼神如星辰般,直指漢人的聚落。
那裡有她的家,她和弟弟的家。
八、脫韁之馬
隔日,蜜金色的陽光照得一夜失眠的李翊有些昏頭,但正事仍需做,殭屍少了八隻,數量怎麼都對不上。
今日必須再度出發獵捕。
「你儘管出勤,回來就記你功。」上頭安撫他,說可疑的副督察與道士音訊全無、要李翊不必掛念。
李翊心心念念要消滅所有殭屍,一早就出門,這次找了特別信任的道士陪同。
調整背上備用的弓帶時,心口緊緊的,有異物如鯁般卡在胸前。
李翊往內襟一摸,原來又是昨天那串頸飾。繩上牽著小瓷瓶、白玉戒指、菅葉。
「啊,昨晚分別得唐突,忘了將這交還給馨瑪。」
殭屍出沒的荒村到了,李翊中斷思緒,「大家聽好,這次是光天化日出勤,咱們把逃掉的殭屍追回就好。」
有了昨晚的經驗,又伴隨壯膽日光,眾人士氣高昂。隨著軍隊挺進,聽見陣陣敲擊。
是阿璃設在教堂的機關——每半時辰就敲打一次的自動鑼鐘。
「哐啷、哐啷——」響聲讓殭屍維持在同個領域,大致來說跑不遠。李翊的軍隊很快就在街上、教堂邊、屋頂上找到殭屍。
但數量仍對不上。
李翊望向紅磚色的教堂,眸底一冷。
這幾天眾人經過教堂無數次,但從沒一次進去過。
主要是因室內狹窄,肉搏風險太高。
門垛上有著一斑斑朱紅,越往下顏色就越深,但這並非出自泥磚本身的色調……
而是一個個活人被拖出斬殺的血跡。
噴射的軌跡有高有低,顯示出當時情況紊亂。至少數十道閃電般的鐵鏽色劃在門扉與牆垛上,怵目驚心。
動手的不是外人,正是國姓爺的手下,怕荷人躲在教堂謀反,特地前來趕盡殺絕。
教堂大門深鎖,李翊耐心蹲低,戴著英銳腕甲的手撫了撫門。
「昨天經過時,門分明是半掩的。」
只要不是擊向腦部或直接斷頭,死者都可能成為殭屍,得進去清查。
「聽好,既然殭屍數量有少,我們不可過門不入!」李翊對弟兄道:「昨晚已有人想留下後患,今天得徹底解決殭屍。誰要跟我來?」
「我!」有幾個弟兄自願,但大多數人面色鐵青,步伐猶疑。
「督察……我們守在外面就行了。」
「實在是不想進入紅毛番的教堂,太邪門了。」
「督察,三思哪。」連道士也如此警告。
「無妨。我去巡巡就出來。」
手拿火把與鐵鍬,李翊身先士卒,身後跟著零星幾人。
轟地一聲把木門撞破——李翊往天花板砸出一記金屬響音。
若教堂內埋伏殭屍,聽到噪音絕對會現身。
一片墨黑色的死寂襲來,教堂內血跡斑斑,滿是屍體拖行的痕跡。
血在地上被抹過、劃開,踐踏而過。
滿廳都是國姓爺人馬的鞋印,官兵就這麼追著荷蘭士兵、貿易官、牧師,抹殺所有抵達教堂避難的人們。
全都被拖出去處決。
正要打開地下室的門板,門扉忽被重重頂開。
「嗚啊!」前頭的小兵被黑影推上天花板,李翊朝著影子砸出火把。
「嘶嘶——」影子墜落,朝驚恐的士兵嘶牙猛咬。
李翊朝他揮刀,心一遲疑,落了個空。
因為,這是個小孩殭屍。
紅髮怒火衝冠,腐臭從五官溢出,正在眾人愕然之際——
地下室門口追出一個搖搖擺擺的女殭屍,她下半身已斷腿,爬得搖搖擺擺。
母子殭屍圍住教堂眾人,一個飛、一個跳,蟑螂般追襲而來。
「啊啊小心!」士兵連忙在傾頹的教堂座椅後方找掩護。
「來我這裡!」一把拾起鐵鍬,李翊猛力敲擊,殭屍瞬間回頭。
鐵鍬插入屍孩的眼窩,李翊再度朝母親揮刀。
瞠目環視警戒,李翊推開腿軟的士兵們,往地下室門口重複敲擊。
「鏗鏗鏗、鏗鏗鏗——」
裡頭已空無一物。
或許是想躲避鄭氏王朝的士兵,荷蘭母子活活餓死在裡頭,隨後屍變,但大門卻是從外被反鎖,疑點重重。
「留著殭屍,對誰會有好處?」
不甘心死人還被這麼利用,李翊狐疑檢查許久,確定所有房間已清空,才悻悻上階梯。
「沒事吧?」士兵仍處在震驚中,被李翊一聲溫熱的問候給驚醒。
「沒事,督察……」
「帶他們出去,」李翊緩下聲調,「別讓他們就這樣躺在這。」
士兵撿起母子的頭顱,蹣跚扛離屍體。
腳步聲漸遠,教堂內洋溢聖潔白光。
彷彿方才的纏鬥僅是一場惡夢。李翊被籠罩在五顏六色的光彩中,一時眩目不已。
繽紛的十字花窗破了一角,微塵在捉摸不定的搖曳窗光飛揚。歐式行李箱翻倒在地,每個荷蘭家庭渡台之後的家當——畫像、衣物、紙片,畢生的寶物就這麼散落一地。
地板上躺著一座母抱子的小木偶。
那是一個以平埔族質樸工法雕出的聖子聖母像。
李翊生長的泉州處處有傳教士的蹤跡,雖對異國宗教不了解、卻也不特別抗拒。視線一觸上面容柔和的聖母瑪利亞,李翊波濤般的心情也逐漸止息,緩緩從方才的緊繃中抽離。
再往前巡視,軍靴踩到一樣東西。
「這是什麼?」
表面看來僅是一本抄抄寫寫的經文小書,但李翊仍伸掌攤開它。
裡頭的每行字都以羅馬拼音寫上西拉雅譯文,最下方用童稚般的初學者字體標註著漢文。
書頁被噴上血跡,鐵紅色的痕跡卻好似鳥類飛行的軌跡,直指其中一句——
「我展開清晨的翅膀飛到海極居住,即便在那裡,你的手也必引導我。」
好美的一段字。
李翊想起自己的名字,他也長年盼著自己能有雙清晨的翅膀——劃過破曉,迎向黎明。
而在金廈與台灣來去征戰奔波無數次後,他終究抵達海的另一端。
橫跨黑水溝、替無緣來台的弟弟完成未竟之夢,此刻終能站在這裡——
福爾摩沙、台灣。
「不知道這座島嶼,之後還會被取上什麼名字?」
李翊沉默讀著經文的後半段,眼底一炙,腦海浮現即將來台的鄭經陛下。
「你的手必引導我」,終究只能這麼相信。
推開教堂的門,踏出破敗濺血的門檻,他迎向日光下的弟兄們。
※※
士兵照昨晚步驟,將殭屍一一打死、潑油,就地引燃。
清點數量後,見局勢受到控制,年輕士兵一時鬆懈、彼此嬉鬧,「看你們還有什麼能耐!起來呀,咬我啊!」
「對死者尊重點。」李翊斥道,「他們也曾是活生生的人,戰亂把他們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死前苟延痛苦,死後仍不得解脫,這是至深的悲哀。」李翊吐出不溫不火的一句命令,「燒吧,全都燒掉。」
黃袍道士喃喃的吟唱祈福聲中,士兵們沉靜下來。
他們望向身邊一個個站著、坐著、躺著的、在火中焚燒的人形。
昔日,他們都曾是真正的人——有些是國姓爺來台時恐慌逃亡的荷蘭人,有些是無意間被捲入其中的漢人與平埔族民。
腐皮焦肉的味道撲鼻而來,不需煙燻,也讓眾人感到哀傷鼻酸。
「這些殭屍的處置方式,應沒什麼疑慮吧?」李翊問。
道士緩聲解釋:「軍爺不必擔心,殭屍一直都維持在同個區域活動,並未感染或攻擊更多鄰近地區的人。看來,是因為西拉雅族的尪姨們大概也早有行動。」
「『尪姨』?」
「西拉雅族的施法者,她們可以說是仙姑、魔女、也是巫醫,這附近曾經是西拉雅族麻豆社與菟齊社的土地,荷蘭人害怕巫術,便曾經禁止尪姨施法,將她們大批驅逐到諸羅山,但荷蘭人走了、尪姨們也許回來了吧。」道士意味深長地瞅了李翊一眼,「再不然,就是有本地新一代的年輕尪姨,默默跟隱居的長輩學習魔法有成………」
李翊想起衣襟內頸飾的主人,馨瑪。
他悠然感嘆,「果真……她們是默默在守護這片土地啊。」
「『守護』倒也未必,尪姨們只是在做對自己有利的事而已。我們漢人,不也如此嗎?」道士輕笑一聲。
李翊沒有回答。
「對自己有利」,答案只有這麼簡單嗎?
不該是這樣的。踏在台灣這塊土地上時,李翊所想的只是單純的共利共生。
喜愛發明、想改善人民生活的阿璃,或默默守護山林的馨瑪,一定能明白他的想法吧?
李翊覽向山林。
肌膚隱約感受到徐徐暖意,林葉間好似有對目光,也正在柔柔注視他。
忽然間,蹄聲轟然作響,林鳥驚飛。
一批大隊人馬從樹林間殺出,李翊差點以為是敵軍。
來者卻是同樣鄭氏政權的漢人軍隊。
李翊的人馬也傻眼了。
「督察李翊,聽令!」來者是高大挺拔的蕭拱宸親信——黃昭,他拿著金色令旗,一臉鎮壓叛將的凶狠表情,「此處的自動鳴鐘機關,疑與日前白色巨獸飛行器屬同一製作者,你知情不報,涉嫌謀反。」
「什麼?」李翊有千萬個理由想辯駁,喉嚨卻緊得發不出聲。
一定是有人將他傾向鄭經政權的想法,透漏給上層。
就這樣下去,隨便找個理由拘禁問斬也不奇怪。
但李翊不敢相信,口口聲聲要統領全台灣的官衙,竟對他這陪著征戰五年的軍人,棄之如敝屐。
「我的盡頭……就只是這樣?」
被押在地上、五花大綁之際,李翊閉起眼,不願注視一旁子弟兵的驚駭眼神。
黃昭帶來的將官們,粗暴地將李翊的精瘦身軀翻來翻去,拼命搜身。
「除了教堂的奇特機關外,他身上一定還有謀反的證據!」黃昭凜然喝道:「給我搜!」
將官們扯走李翊的佩刀,脫下他的靴子。
「我親自搜!」黃昭一臉自信大步走來,摸向李翊的衣襟……
什麼也沒找著。
烈日當空,殭屍們仍在焚燒。
「一個證據也沒有……督察何罪之有?」小兵們開始替自己的將官求情,「教堂機關是好心的漢人子弟設置、用來牽制殭屍行動的,關李監察什麼事啊?」
黃昭大怒。
「誰再開口,就地處斬!」
「嘶──」李翊的坐騎大黑馬舉起上蹄,士兵被繩子的後座力一抖,跌在地上。
黑馬仰頭甩開身旁的小兵,一溜煙竄進樹林。
「追!殺了那匹馬!」黃昭下令完,回頭冷冷望向李翊,「你對朝廷來說,就像那匹畜生——想逃就逃,蔑視主上!」
李翊不語,注視黑馬激昂離去的背影,在心中喊著……
馬兒啊,跑得越遠越好,快離開這裡。
離開這片被一再撕裂的土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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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嵐,第一屆尖端原創大賞得主、全球華文科幻小說星雲獎提名,已商業出版四十本暢銷小說,與要好的柴犬朋友一起住在綠色小宅第中,想用文字陪伴讀者一起認真生活。 官網:http://rabbitchu.blogspot.com/ 噗浪:https://www.plurk.com/julie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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