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結果如何,沙爾繒依舊是路文遇見的第一個人類,在棄屍之後路文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容許自己留在原處,於是又一次踏上旅途。
說不清到底過了多久,路文來到一個倒塌的陌生都市,這裡的建築幾乎無法再稱為建築物,只是一堆又一堆的碎石瓦礫胡亂堆積在坑坑窪窪的柏油路面上。為了搜尋物資隨手翻開其中一個瓦礫堆,底下露出的物體卻讓路文嚇了一大跳,連著倒退三步。
那是一個重度腐爛的屍體。
屍體身上沒有外傷,太陽穴的位置插了一把小刀,從骨架上來看應該是男性。
「這個手法,看來是很習慣戰鬥的人,雖然插的有點粗糙下手卻毫不猶豫......」
蹲下來翻動屍體的衣服,路文嘴裡碎念著,即使已經久未訓練,他的眼光依舊凌厲。
「看來這裡是不能住了,還是換個地方吧。」
把瓦礫扔回去,路文頭也不回的走了。
許久,走過大半城區,走到太陽都快下山,路文終於找到一間沒有那麼破碎的房子。確認過內部沒有喪屍後路文便來到主臥室將隨身的幾套衣物及物資都放下,抓住被角把堆滿瓦礫的床單一掀,無數瓦礫瞬間飛到地上,之後才舒舒服服的躺上床休息。
盯著龜裂的天花板思考明天該如何度過的路文,卻沒有想到明天可能不如預期,意料之外的事情隨時都會出現。
隔天一早,路文看著眼前垂死的小男孩,稍微有點煩惱。
「孩子,還活著嗎?」
用手指輕推,路文心裡其實明白他還活著,只是不想惹麻煩上身罷了。最好這傢伙即使被他推幾下也不會醒,這樣他把這傢伙丟下時也不會太有罪惡感。
「唔......」
不管路文心裡怎麼想,倒地的小男孩咕噥著發出難受的聲音,顯然還沒死。
「唉......」
嘆氣,路文看著這孩子都清楚表明自己沒死了,就這樣把他丟在這裡好像不太好,但是帶著走也很麻煩......。
「孩子,我現在要帶你回我住的地方,同意就吱個聲吧。」
用手揉亂男孩的頭髮,路文儼然是把男孩的頭髮當成一個好玩的玩具。別說,摸起來其實還挺滑順。
「......嗯......」
也不清楚男孩是答應了還是只是無意識的囈語,反正路文也不管,他已經得到答案了,於是一把抱起男孩就運回家去。
等男孩醒來,已經在路文家的床上了。
「終於醒了啊?」
坐在床邊,路文手裡拿著路上撿回來的手槍把玩著。
「大叔......」
「我叫路文,我沒那麼老。」
「喔......」
打斷男孩的話,路文才不想被小屁孩叫大叔。
「那......路文先生,謝謝你救了我?」
男孩還是很有禮貌的,雖然不清楚自己昏倒後發生了甚麼事,但看著眼下的情況,他知道是路文救了他,因此他理所當然要對人家道謝。
「道謝就免了,反正你也活不久了。」
「欸......?」
路文將手槍對準男孩,眼裡沒有戲謔,那雙眼讓男孩認識到眼前這人說得是真的,他真的打算殺了自己。
扣下板機的瞬間,男孩驚恐的閉上眼。
"喀"
清脆的聲響,男孩緊張的睜開眼,卻看見路文將槍口上抬,抵在臉旁一臉笑意看著自己的樣子。
「......呵,你應該看看自己害怕的臉有多好笑。」
嘲笑男孩,路文一臉愉悅的把槍丟到男孩手上。
「你......你耍我!」
手裡捧著沉甸甸的槍,男孩又羞又惱的對著路文發脾氣。
「是啊,我耍你了,然後呢?你希望這不是玩笑,我直接殺死你比較好嗎?」
「這......」
男孩顯然沒想過這些問題,一時回答不上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倚萬。」
「OK,倚萬,你是被誰給丟下的吧?」
「......你怎麼......知道......?」
「會昏倒在那不是被喪屍咬死,或是受傷正在再生,就是被人刻意打暈丟在那的。你總不會告訴我,你有心臟病剛好發作昏倒在路邊吧?」
「......」
「聽好了,倚萬,我對你為甚麼被丟下沒興趣,但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話就握住那把槍,在死之前好好活著吧。」
「......那大叔要訓練我嗎?」
"砰"
路文的鐵拳一拳砸在倚萬的腦袋上。
「跟你說了別叫我大叔!先說好啊,我不打算訓練你,也沒打算帶著你走,你既然醒了就趕緊滾吧!」
路文這可是真心話,帶著毫無謀生能力的小孩子一起生活,無疑只是給自己找麻煩,他連自己未來的生活在哪都不知道,又怎麼有那個餘力帶著一個小屁孩到處走?
「可是......把我一個人丟著,我會死的,我不想死!」
幼小的倚萬沒想到救了自己的人會直接拋下他不管,昏倒前被人揪著領子辱罵的畫面一閃而過,無助的他連手中的槍都丟到一旁,腦裡想的只剩下該怎麼讓路文回心轉意。
「......小子,你知道在這種世界活下來要靠什麼嗎?」
「咦?」
倚萬愣住了,這意料之外的問題,答案肯定沒那麼簡單。
「在這世界,只想靠別人保護的話你是活不下去的,為了得到別人的保護自願丟掉手中的武器,你就像任人宰割的牲畜一般,在丟掉武器的那瞬間就把命交到別人手上了。你這種人,既派不上用場,勉強帶在身邊也只能拿來當成被喪屍追殺時能丟出去吸引喪屍的誘餌。」
「......」
看著被自己親手丟到一旁的手槍,倚萬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你還有那麼一點想活下去的話,就拿著那把槍滾吧,我不是你的靠山,靠自己活下去才是這世界的真理。」
「......哼!」
沉默了一下,倚萬最後還是賭氣似的一把抓住手槍跑了出去。
看著終於清靜的房間,路文躺回床上,腦海裡掠過的畫面卻是以前他作為教官往死裡訓練新人的那段時光。
路文所屬的部隊並不是一般人能進入的,在政府的編制與管控下,部隊的存在被徹底掩蓋起來,編制內的每個人員都是從不知名的地方招募進來的,就連人數都只有其他明面上的部隊的三分之一,而路文就是那個部隊裡最資深的教官。
那並不是一個可以輕鬆生活的地方。
從早到晚高強度的訓練,辱罵不斷的演習現場,稀缺的醫療資源,針對第一名與吊車尾的排擠與懲罰。挺過了近乎將身體與心靈摧殘殆盡的可怕訓練,在龍蛇混雜,面目醜惡的學員相爭中掙扎求生,每天每天不論表現好或差都要挨一頓名為教育的毒打,連應該遵從的目標都沒有,這樣的環境毫無疑問是在緩慢抹殺一個人的心智。在訓練結業的那天,路文心裡只剩下對未來的一切茫然。
作為那梯的第一名,路文收到政府的任命擔任教官一職。那時的路文對這項安排完全沒有異議,他機械式的服從命令,機械式的下達命令,機械式的將從前訓練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繼續施加在後來的學員身上。
手裡的鞭子從不離身,他沒有注意到學員們逐漸空洞的眼神,沒有注意到學員滿身滿心的傷痕,沒有注意到人群中搖搖欲墜的身影,直到那天,他手下的一名學員在訓練中因脫水與營養不良而倒下,送去醫療室後又因稀缺的醫療資源而來不及得到救治就此殞命,路文才真正開始正視眼前的一切。
那是他成為教官的第十個年頭。
送走倚萬後眨眼間又過了三年,整整三年時間都一個人度過的路文,終於在一座小城市遇上了心心念念,睽違已久的第三個人。
一個正在殺喪屍的小女孩。
伏低身體悄悄靠近,路文依舊是不想惹上麻煩的性格,因為對面是個小女孩,所以他只想遠遠的盯著看,反正只要小女孩有什麼危險再出手就沒問題了吧?
然而問題是,女孩居然先一步發現躲在牆角的路文。
「大叔?」
「!?」
路文躲在轉角,他有些驚慌,明明他的位置距離女孩還有50公尺以上,怎麼就被發現了?
沒等路文思考,女孩徑直走到路文面前,伸出布滿薄繭的手。
「......隊長?」
女孩微笑,雙眼露出異樣的光芒。
「......!」
聽到那聲隊長,路文塵封已久的記憶再次甦醒,嚇的他連連往後退了4、5步。
「......原來隊長還記得我。」
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女孩沒有繼續等著路文跟她握手,相反,她收回手。
看著眼前頂多11、12歲的女孩,路文想起的卻是7年前的那場悲劇。
那個引發喪屍病毒爆發的罪魁禍首,實驗體編號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