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艷隨宜晴走了,張英奇便遣家人帶名帖到索額圖府上通報,自己匆匆梳洗出門。他一路騎馬向西,從德勝門入內城,順著德勝門內大街南行,最後轉入東明胡同,來到什剎後海西岸索府門前。他在馬背上一望,原來這宅子與明珠府隔湖遙對,粉牆紅柱綠瓦,煞是鮮艷氣派。
索府早有人候在門上,見一英俊青年朝服齊整,騎高頭大馬而來,知道必是張英奇,連忙迎上,一人牽馬,一人將他往裡讓,口中恭恭敬敬道:「我家老爺在正堂相候多時了,張大人請這頭走。」
張英奇隨家人過了儀門,沿好長一道抄手遊廊穿過大院來到正堂,見索額圖也是朝服朝冠,坐在太師椅中悠哉吃茶。因為並非官署相見,品級有別,必須正式見禮,張英奇便上前打千,口中道:「張英奇給索中堂請安。」
索額圖起身相扶,笑道:「怎這樣客氣?在我府裡還行什麼禮?」
張英奇起身順著索額圖手勢,在另一張太師椅裡坐了,笑道:「朝廷有定制,張英奇豈敢荒疏禮儀?」
索額圖指著茶碗笑道:「這甘草茶裡添了金銀花露,也用幾瓣金銀花,疏風清熱,最宜初春,你嚐嚐。」
張英奇依言端起茶碗,啜了一口,笑道:「確實甘美宜人,大人真會養生。」
索額圖笑道:「我府裡供著一個喇嘛,極擅草藥,有時出些主意,確實挺有助益。」
張英奇暗想,這喇嘛大約便是供給格爾芬香藥之人,便笑道:「皇上信這個,改日請大人引薦,我也長長見識,否則御前應對不來,皇上雖不見怪,我卻自覺面上難看。」
索額圖笑道:「既然有這樣興趣,改日我做東,再請你過府。只是今日來訪,還遣家人先行通報,可是有甚要事?」
張英奇點頭道:「有事相求。」
索額圖笑道:「該不是為了明珠來說親罷?」
張英奇拱手笑道:「確實為了一樁親事,卻是沒說成的親事。」
索額圖問道:「哪樁沒說成的親事?」
張英奇道:「皇上將容若的妹妹指婚給尊府長公子,原是大好親事,只容若有些割捨不下。這本來倒無大礙,偏偏會試之後容若風寒病了,如今病中惦念妹妹,愈發不好,我看著實在同情,便斗膽來與大人商量:大人是皇后娘娘親叔父,那位姑娘如今又在坤寧宮住著,大人能否請她捎來片言隻字,安了容若的心,讓他好生養病?」
索額圖不料張英奇挑得這樣明白,便作出難為神色道:「私相遞話,有干禁例,恐怕不大方便。況且真要芙格幾句話,明珠就辦得到,惠嬪是他的姪女兒,芙格也叫她一聲姊姊,明珠請惠嬪上坤寧宮去說,也是輕而易舉。」
張英奇道:「正如大人所說,本是干礙禁例,又繞彎去坤寧宮,更容易出差錯了。」
索額圖故作詫異之色問道:「手足之情至於麼?別是他倆有私罷?」
張英奇微微一笑,答道:「他二人青梅竹馬,乍然分離,誰受得了?」
索額圖道:「為了格爾芬的婚事,讓成德病中不安,我聽了也不好過,可宮裡規矩嚴,我委實不方便遞這個話,還望靖少見諒。」說著便向張英奇拱手。
張英奇攔住索額圖,也拱手道:「不敢受大人的禮,卻要請大人三思。容若自小便是皇上跟前的人,病耽擱得長了,皇上遲早要知道,追究起來,原本明白之事,也要一蹋裡糊塗,屆時失了御前體統,誰能擔待?」
索額圖聽張英奇言語狡獪,卻又十足謹慎,言下之意,自己若不幫忙,保不定他便到御前將事捅穿,又想此人聖眷正隆,殺了人卻受皇帝袒護,竟以御前侍衛領尚書銜,開國以來從沒有過,況且他對襲擊一事所知多少亦不明朗,眼下得罪他並非明智之舉,便作出思索模樣,半晌勉為其難道:「既是你親自來說,我姑且一試,對成德有無幫助,卻不敢打包票。」
張英奇連忙起身,袍角一撩,向索額圖屈膝打千,朗聲道:「滴水之恩,湧泉以報,張英奇不會忘了大人今日愾然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