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想過,電影《紅衣小女孩》中的虎爺起駕,躍躍奔爬的樣貌竟是真的。
每親眼見自己的手足在某宮廟靜坐後覺醒,翻起白眼、以獸類的姿態勇猛爬行以及翻動著不尋常的白眼警戒四周的當下,我總是在懷疑,這人...真的是我認識了20幾年的親生兄弟嗎?
故事的起頭,已是兩年多前的事了。
兩年前多以前,我離開了位於台北市林森地帶的租屋處,那個蝸居了三年,不到五坪的小套房鎮日密不透光,長型的隔間通風不良,那三年間我換了三支電扇、兩次冷氣,都是為了我的兩隻貓可以有充沛的活動氧氣。
我當時的租貸處是個容易缺氧而令人昏昏欲睡的所在,每個家人們都宣稱那地方有詭異的魔力,每當進到暈黃暗色的小房間整個人都會顯得萎靡不振。
母親不只一次勸告我儘速搬離。
而我並不信邪。
我母親阿麗宣稱自己自幼帶天命,但並不認命。
悠遠的祖譜上記載著曾有一代乃是平埔族的巫女,甚至到我外公這代都身懷著為地方宮廟服務的使命,成為豐原地區「郢都城隍爺」的弟子。
這樣的血脈,時常讓我的母親怨慼,因看不透運命,少女16、17歲時頻頻跟著佛門禮教皈依朝山,從苗栗三義一帶徒步苦行至貢寮、來到宜蘭三清道祖門下三跪九叩,只期自己能夠遠離所謂的為世俗「辦事」的天命,換得平凡的人生。
未料此後命運顛沛流離,她違背靈修天命而進入俗世婚姻,前半生屢屢受挫而未曾平順,直到四、五年前,她生的幾個子女在因緣際會下與未知神靈感應,這是母親阿麗經常訴說的前言,於我則是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進行靈異觀察。
我自認是一個「觀察者」,任何鬼怪異談我都抱持的開放性的理解。影視工作中的製片工作,也常穿梭於地方人士避而不談的靈異禁地,只能靠著隨身攜帶著家鄉大廟的護身符、或是淨符,便當做是保平安的一個形式。
該去闖蕩的還是得一探究竟。
我是一介麻瓜,唯有在極度陰冷詭異之境,才會得到「危險」等訊號,速速離去。
之後,也就走上一趟行天宮讓姑嬤執事們為自己焚香淨身,便算是化解。
然而在當時,我的家人們從不願踏進我在林森北路一帶的租屋處,既使弟弟因為出差勤務曾短暫居住於我那,誰知沒兩天便落荒而逃。他宣稱夜半時分便會在廁所門縫間見一佝僂幼女鬼影攀於廁內洗衣機之上,睜著黑洞一般的眼目,直直瞪上甫轉身欲睡的弟弟,展露凶氣。每當弟弟一但發現,廁所門竟都碰一聲緊緊關上。
日日凌晨傖惶而逃的弟弟總不時語重心長地要我搬離當時住處,母親則是一步也不願意坐上我家電梯。
她僅僅為我打理家務的那一次,就眼見陰暗樓梯間一個半透明的女孩攀著垃圾集中區的牆壁上陰陰地邪望她一眼,此後她再也不想到我租處。
我什麼也不信,因為窮比鬼更可怕......
弟弟退伍後,仍對城市懷抱憧憬,在百般不願之下,在我那令家人聞風喪膽之處仍住了好一陣子,體質敏感的他三番兩次勸我換屋,而我則是次次以經濟條件不允許的理由駁回。
那些年,我過得並不好,但是這個廉價租處是我唯一的心靈寄託。
直到,退租前...我一一整理埋藏在這屋裡的各式角落,意外在老舊的梳妝台底部發現從民國83年以來陸續出現精神病科、身心科的診斷證明與藥方,分別屬於不同女性。我愕然發現,原來幾每個住過這邊的女人幾乎都患有精神疾病。
我以此毅然與房東對峙、據理力爭要求退租時,他脫口說出,這間房子我是有史以來住最久的租客...上一個租客是個酒店小姐,因積欠債務而莫名消失於人間,聽說是回鄉精神失常,後來死於非命。
房東再三強調,人並不是死在這個租處,反倒是隔壁的酒家女,喝酒喝到精神失常,直到某一日竟暴斃在住處(也就是我隔壁)。
「我說我這裡不是凶宅,你去探聽看看,是隔壁麻、是隔壁!」他再三強調著。
而我不禁懷疑,這三年租賃期間,我是怎樣的活過來的......
原來我不是第一個前往身心科診療的人,但恐怕就是其中一個。
後來,離開我住處的弟弟,因緣際會下深受某宮廟神明庇佑,總算下定決心接班家裡營造事業,離開我家。
在我仍為上段感情死去活的同時,他竟成為該宮廟虎虎生風的虎爺代言人。
回鄉之後,我親眼他委身攀爬於地面、然後跳耀、發出不是人類的吼叫,那都是我不曾見過陌生模樣。
從小到大,我們之間無話不談,誰知道意外成為「神明代言人」的他不僅長了我的見識,也開始懷疑這世間靈體信仰與真理查證的界線......
以上,都是前言。
在各位敲碗的工地奇譚之前,我必須強調這些前提。一切所有,我都是意外的參與者,而不是通透者。
對我而言,所有的故事至今都仍有令我困惑之事,但面對相處超過30幾年的手足,我實在無法嘻笑看待,進而否定。
祂是誰?
我時常這樣問著我的弟弟......
「我也不知道,但是...很多事真的不是由我決定能說與不能說,妳不知道也好、相信也罷,我並不要妳認同我什麼,只是...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天命。」
總是置身事外的我發現,在母親口中反覆叨念著「命運」,儼然已揭開了下一個章節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