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大概是我老爸這輩子唯一可以被稱之為興趣、休閒或娛樂的東西。
小學時在家中三樓的客廳,老爸用剛入手的Nikon FM手動機械式相機幫我和弟弟拍下了第一張照片,陽光透過窗簾灑進屋內,照在頭頂上,讓髮絲閃閃發亮,從這台小機器照映出來的影像,現在看來還是有著無盡的感動。
那是台灣錢開始淹腳目的八十年代。
照相像全民運動一般的開展開來,沖印店一間一間地冒出來,沖印交件的時間從一天變成了半天,後來還有四十分鐘交件的快洗。
小時候最喜歡站在沖印店門口,看著一張張由沖印機吐出來的照片,時空轉換到今日應該會有個人隱私的問題吧!
相對於底片式微的今天,當時底片及沖印的費用應該是便宜上許多。那時老爸也經常在一天的拍攝旅行後迫不及待的從沖印拿回照片,又因為幾個不滿意的地方,趕緊報復式的再買一卷底片回來”修正”。
往後幾年的家庭旅遊便成了老爸的外拍之旅,無論是動態拍攝、特寫鏡頭、大光圈,我跟弟弟就是現成的模特兒,隨著工作量的增加,模特兒的表情從自然漸漸變得僵直,最後發臭;小六那年農曆春假的墾丁之旅之後,老爸或許考量到國中的課業,又或者不想看兩個臭小鬼的臉色,從那年起爸爸就不再拍照了。
即使在那個照相機開始普及,拍照市場大爆發,削價競爭的年代,老爸按下每一個快門前的專注,確認快門、光圈、對焦都到位的神情(因為如此面部才會愈來愈僵硬),都在當時小小的心靈中有著照相技術是一種專業的嚮往,直到現在拿起老爸這台Nikon FM,就會覺得這是一台很厲害的相機。
那時只有老爸設定好相機,確定好位置,我和弟弟才有機會拿到相機,按下快門,照片洗出來後,總會得意地炫耀這張是我照的。
後來Nikon FM交到了我手裡
大學時莫名的喜歡上了電影,於是Nikon FM開始復工忙碌了起來,那幾年總想著要把這高深的技術熟捻起來。那時在淡水老街打工的咖啡廳老闆娘也在玩攝影,同事間就有著三台Nikon FM2;咖啡廳旁的淡水捷運站成了這幾台Nikon相機最佳的競技場。究竟是拍得好?還是因為淡水夕陽太美?還真的搞不太清楚。
大學畢業後竟也真的到巴黎學電影,拍了幾部短片,此時攝影也進入了數位的年代。
回國後,即使有了數位相機,對於珍貴的影像紀錄,還是會請出”很厲害的”Nikon FM,那時有著自以為是電影人,對使用底片有一種假掰的傲氣。
好景不常,孩子出生後,傲氣終於得屈服在出門大包小包、尿布、奶粉以及輕巧的手機之下,Nikon FM不知不覺地在每次考慮要不要重裝出門的猶豫中,悄悄地回到防潮箱中安養天年。
當我再度拿起Nikon FM像老爸當年按下每一個快門前的專注,確認快門、光圈、對焦都到位的神情………
有一天,小六的兒子從防潮箱內搜出了一台傻瓜底片機說”我也想用底片拍照”。那時兒子才剛得到一台十年前的數位相機,是他人生的第一樣電子產品。他是屬於不知底片為何物的世代。不久前在學校跟國一的孩子上針孔成像,於是請出高齡的Nikon FM來展示給孩子們看,孩子們摸了摸,問”老師你的相機沒電了!””老師,銀幕在哪裡?”頓時覺得自己像是上古神獸……
Nikon FM因此重新出現在家庭旅遊;確認快門、光圈、對焦如同老爸紀錄我和弟弟的影像一樣,Nikon FM紀錄下了我孩子的影像,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這份繁複與慎重地對待每一張底片,讓兒子有了用底片拍照應該是”很厲害的”技術的感受。
兒子拍完了他第一卷底片的心得是”慎重”。
慎重每張底片。
慎重每次的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