荃灣賽馬會德華公園題字簡記

甲、簡論
　　荃灣賽馬會德華公園坐落於荃灣鬧市之中，由荃灣街市街、德海路、德華路、仁濟醫院所包圍。公園有數個入口，其中面向德華街的入口竪立牌樓一座。牌樓前後橫披皆書有「賽馬會德華公園」。（見圖1、2。）於荃灣街市街近德海街的入口，其門上亦有題額「賽馬會德華公園」。（見圖3。）園中合計共有對八副對聯如下：

　　此外，園中有題額「探勝」兩副、「觀靜」一副、「山色」、「兒戲」一副、「童戲」一副。而以上所有題字皆為陰刻。

乙、建築小史
　　賽馬會德華公園原址為海壩村。[1]公園分兩期興建，第一期一九八九年開放，第二期於一九九五年完工。[2]第一期範圍內有海壩村古屋、義璋陳公祠、舊民宅。第二期則有石景花園、茶花園等等。[3]（見圖4。）不過現時公園兩期並沒有明顯分間，亦沒有刻意標明。

　　公園第一期耗資一千萬，當中八百萬由賽馬會捐贈。[4]（見圖5。）蓋因如此，公園冠以「賽馬會」之名。公園原為海壩村。當時政府為了發展該處，因而將海壩村搬至象鼻山一帶，並把原址改為公園。[5]當年荃灣鄉事會副主席何永光指，公園原應命名為「海壩公園」，但此名或會引人誤會，以為公園位於海壩村新址，即象鼻山附近。是以最終「一貫慣例」，公園以街名命名。[6]據梅強所說，「德華街」街名實源於街上兩幢大廈：「德範大廈」和「添華大廈」，而兩幢大廈分別由「荃灣知名人士」葉德華和（？）添華（「添華」該人姓氏字跡模糊，未能辨認）興建。[7]

丙、對聯含義及故事勾沉
　　德華公園有八副對聯，皆無落款。查實區域市政局及荃灣鄉事委員會曾於一九八九年舉行徵聯比賽，以為園內裝飾。[8]（見圖6。）評審為何文匯教授、李鑽錚教授、王韶生教授。[9]（見圖7。）最終這些得奬作品大部份獲選進庭園。

　　德華公園面向德華街一面，設有庭園，三面圍牆，其中有牌樓一座。牌樓前後橫披，皆有石刻綠刻「賽馬會德華公園」。牌樓後的圍牆上開有二門。左右各有對聯一副。右門有石刻綠書門聯一副。橫批「德澤」，其聯曰：「德風草木欣榮綠樹成陰倒影湖心呈異彩／華夏園林秀麗黃花傲節斜亭角有餘暉」。（見圖8。）此聯以鶴頂格嵌「德華」二字，每句當依次斷為六言、四言、六言。即為（標點為本室所擬）：

此聯為亞軍作品，作者為廖彩雲。左門有石刻綠書門聯一對。橫批「華園」，與「德澤」相對，並以鶴頂格嵌「德華」二字。「德澤」、「華園」二語亦呼應公園佈局：寫有「德澤」的右門近水池，寫有「華園」的左門近庭園。左門門聯曰：「德馨區域結芳鄰海壩舊規模亭台古色宜詩賦／華麗園林饒勝景荃灣新氣象池岸風光人畫圖」。（見圖9。）此聯以鶴頂格嵌「德華」二字。上下聯當依次斷為七言、五言、七言。即為：

此聯為季軍作品，作者為梁華熾。[10]此聯嵌入地名，以「海壩」對「荃灣」。聯中所謂「海壩舊規模」、「荃灣新氣象」，應指政府將海壩村改建為德華公園，並發展附近一帶的事。當年德華公園不以「海壩」為名，海壩村村民因而不滿。事關他們認為「若在海壩村原址改建公園，應以其村名為命名，使後人知曉該地方的歷史」。[11]村民的憂慮亦不無道理。如今德華街、荃灣街市街兩處入口的地圖、義璋陳公祠門前資料版、舊海壩村民宅門外水牌、海壩村古屋屋前紀念碑、梁氏對聯合計六處，說明公園所在地的前身乃為海壩村。（見圖10、11。）一些政府文件、旅遊書籍都會提及相關史實。[12]然而這一切是否足夠，今人值得深思。

　　若果遊人從「德澤」門下入園，右轉便會看到茶花園的石刻綠書門聯。橫批「茶香」，其聯曰：「荃草琪花遊人歌盛德／灣風港月勝日集繁華」。（見圖12）此聯以鶴頂格嵌「荃灣」二字，上下聯末字又嵌有「德華」。上下聯當依次斷為四言、五言。即為（標點為本室所擬）：

此聯為優異作品，作者為黃聲烈。[13]當中「勝日」指與親友相聚或風光美好的日子。

　　茶花園的迴廊沿池興建。迴廊盡頭是一面矮牆，其中開有瓶型門口，門上有題額「山色」。（見圖13。）一出此門，便是山景花園，遊人正好於此賞「山色」。此時回首一看，便會見門有石刻綠書門聯一副。橫批曰：「湖光」，正好與「山色」相對，又呼應迴廊旁的池景。其聯曰：「德政惠鄉閭創建公園娛老幼 / 華聲威海甸登臨勝地暢襟懷」。（見圖14。）此聯以鶴頂格嵌「德華」二字，上下聯當依次斷為五言、七言。即為（標點為本室所擬）：

此聯為優異作品，作者為黃志文。[14]當中「鄉閭」指民眾聚居之處，「海甸」指近海地區。雖然荃灣位於藍巴勒海峽之東，但德華公園卻是位於荃灣鬧市正中。所謂「海甸」，會否言過其實？其實經填海工程後，荃灣的海岸線已經大幅向西南推展，當時海壩村正好西臨海峽。（見圖15。）而且海壩村是當時荃灣「經濟和社會活動中心」。[15]是以黃志文謂此地「威海甸」，乃合當年景況。

　　於石景花園往荃灣街市街走，則可見一門通往園外。門的園內一面有題額「兒戲」，與門外的兒童遊樂場呼應。（見圖16。）至於門的園外一面，則有石刻綠書門聯一副。橫批「石景」，其聯曰：「德豈無鄰看幾人來尋勝景／華而有實憑片地闊作公園」。（見圖17。）此聯以鶴頂格嵌「德華」二字，上下聯當依次斷為四言、七言。即為（標點為本室所擬）：

此為冠軍作品，作者為張江美。[16]上聯「德豈無鄰」反用《論語‧里仁第四》「德不孤，必有鄰」的典故。

　　如果遊人在德華街入口牌樓下由「華園」入園，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太湖石。向左一轉，便會看見另一堵牆上開有一門，上有對聯一幅。其聯曰：「德政建名園閒遊曲徑迴欄獨饒雅趣／華林添勝景靜憩涼亭水樹別有幽情」。（見圖18。）此聯以鶴頂格嵌「德華」二字，上下聯當依次斷為四言、七言。即為（標點為本室所擬）：

此為優異作品，作者為陳潔生。[17]當年《華僑日報》刊登對聯比賽結果時，此聯下聯作「水榭別有幽情」。「樹」、「榭」二者俱為仄聲，與作平聲的「欄」字相對。是以從格律而言，二者不分高低。惟「水榭」是水邊或水上的建築，與「迴欄」較為相稱。是以此聯下聯宜以《華橋日報》所載的版本為是。

　　當年對聯比賽賽果見載於《華僑日報》〈荃灣德華公園徵聯比賽揭曉〉一文。幸有此文，今人方能追溯到園內對聯的作者資料。然而該文公佈了冠、亞、季軍及優異奬，一共八首作品，如今園內卻只有其中六副作品，當年兩副獲得優異奬的對聯不見蹤影。其一聯是（標點為本室所擬）：

此聯作者為劉家英[18]，聯中嵌有荃灣、海壩地名。另一聯為（標點為本室所擬）

此聯作者為黃應統[19]，以鶴頂格嵌「德華」二字。雖然黃應統此聯未有成為園內裝飾，但公園德華街入口二門上的門聯橫批，正與此相同。大概正是摘自黃應允的對聯。

　　園內保留了海壩村舊時建築，海壩村古屋正是其一。從「華園」入園左轉，穿過掛有陳潔生對聯的門，就會轉入小庭園。庭園有兩堵牆，牆上皆有石刻綠書題額「探勝」。仔細觀察的話，便會發現字體不同。（見圖19、20。）穿過「探勝」二牆，便到了海壩村古屋了。（見圖21、22。）此屋當年業主為邱元璋，於一九零四建成，一九八六年列為古蹟。邱元璋於古物古蹟辦事處網頁中，僅有「村內飽學之士」六字描述。[20]按《教不倦：新界傳統教育的蛻變》一書記載，邱元璋曾應考科舉，落第後便遠赴牙買加經商。二十世紀初，邱元璋回到荃灣後，曾於關門口村聯芳書室任塾師，又多參與地方建設。[21]

　　邱元璋此屋後來成為荃灣環境資源中心，於1997年12月1日開幕。[22]屋門有木刻綠書牌匾及對聯各一。（見圖23。）牌匾上寫有「環保坊」，並列明寫於「一九九七年冬」，由「董趙洪娉題」。（見圖24。）門聯曰（標點為本室所擬）：

下聯另標「一九九七年冬」，由「董趙洪娉題」。（見圖25。）董趙洪娉何許人也？正是前香港特別行政區首長董建華的夫人。後人可以從香港政府一九九七年十二月的新聞公報中〈荃灣環境資源中心開幕〉一文，得知董趙洪娉動筆撰聯的想法：

　　屋外有一矮牆，上有立有一牌，簡述此屋來歷。此外，牆上又有對聯一副，（見圖26）其聯曰：「環球如染穢堪驚眾口無宜食 / 保命不除汙試問何人有樂居。」上下聯當依次斷為五言、七言，即為（標點為本室所擬）：

此聯以鶴頂格嵌「環保」二字。此聯另有兩則趣聞。其一，灣仔環境資源中心面向皇后大道東的入口處有一木刻對聯，其辭與此相同。[24]其二，據李維安撰〈吹毛求疵？〉一文，此聯「上下聯位置對調」。[25]。即上聯置於右方，下聯置於左方。李維安一文並未有提供相片作證。不過，古物古蹟辦事處的「虛擬文物探索」網頁相片保留了當年的「原貌」[26]。（見圖27。）可見李維安所言非虛，現時對聯上聯居左，下聯居右。相信是相關部門後來更正了擺法。

　　從海壩村古屋往荃灣街市街走，就會看見水池邊有一亭，亭上有「觀靜」題額。（見圖28。）此時右轉沿池而走，就會到另外兩座海壩村舊時建築：舊海壩村民宅和義璋陳公祠。兩者之間有一門通往園外，直通前文提及過，位於石景花園以外的兒童遊樂場。門上有題額「童嬉」。（見圖29。）

　　從義璋陳公祠和公廁之間的門口出去，便是荃灣街市街。門口之外便是小巴站，直達香港各處，小巴站再之外的便是熱鬧的現代商場千色店。這一切與園內世界䢛然不同。遊人於此再回首的話，便又可以看見石刻綠書「賽馬會德華公園」七字。

編按
「勝日」、「鄉閭」、「海甸」釋義均參考⾃上海辭書出版社《漢語⼤詞典》。

　　早於今年三月，這篇文章的雛形已浮現於腦海之中。待其瓜瓜落地，卻竟是半年之後了。這段期間，自己學問和能力都追不上自己的想法，於是為自己製造了各種小小的波折。期間我曾數次到訪德華公園拍攝照片，就是因為我經常遺漏了題字，又或是對焦錯了，不得不回去補拍；我翻查過區域市政局的檔案文件，因而記得區城市政局和市政局是不同的；我嘗試用Photoshop設計Instagram 帖文圖片，卻總覺自己的設計有所欠缺，又說不出所以然。昔日看見同學設計時自己都不以為然，其實背後實在殊不簡單。當然，這句說話的潛台詞即是室友可以去追蹤不妄的Instagram：Zuk1zi6sat1，幫手催谷一下人氣。本室初創，圖文仍屬稚嫩。還望各位室友見諒，冀自己日後能有寸進。

　　德華公園的題字大多無落款。如今能覓得大部份對聯的作者，皆有賴於《華僑日報》當年的報導。果然新聞是歷史的初稿。但我能夠找到這份報導，背後還是有段故事的。這就要從樊善標《發射火箭》一書談起。

　　先前某夜，我正於網上尋找德華公園內對聯的作者姓名，卻苦於遍尋不獲。於是稍作休息，翻起新買回來，由樊先生所撰的《發射火箭》（香港：中華書局，2018年。）散文集。其中〈宜亭．宜樓．宜宛——分寸感之迷戀〉和〈分寸感之再迷戀〉二文提及了詩畫雙全的張紉詩。樊先生說張紉詩既有詩藝，其詩的情理又總是出人意表，兼且分寸得宜，不亢不卑。關於張紉詩詩作的細析細賞，樊生兩篇文章更為詳細，值得各位借閱細味，此處就不贅述了。而令我意外的，是這本書讓我間接讓找到了有關德華公園的消息。

　　樊先生在〈宜亭．宜樓．宜宛——分寸感之迷戀〉提及，全靠上載至香港公共圖書館的「多媒體資訊系統」的舊報紙，他才知張紉詩捐館之後，其先生蔡念因每年清明重陽都會舉辦追思雅會。正所謂仁者見仁，我讀至此處時雙眼冒光，心想居然有這批文獻，或許對德華公園對聯的研究有所幫助。於是乎我循此途徑，翌日就從「多媒體資訊系統」的舊報紙上找到了當年德華公園徵聯比賽賽果。不過，當我再細究這些得奬者的身份時，其中一人的身份卻令我嚇了一跳，不禁懷疑是否先人有靈，還想起樊先生在〈分寸感之再迷戀〉這樣說：

在樊先生的筆下，張紉詩是位溫柔得體的女士。所以當我從「多媒體資訊系統」上得知當年徵聯比賽冠軍是張江美，而張江美就是張紉詩的胞弟時，我並不害怕。只覺得若果這不是出於巧合，便是張女士上天保𧙗，委婉地予我以答案，順道借我之手將這段塵封了的香港文壇往事發掘出來。

寫定於二零二零年十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