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帶著責任編輯的身分,有時反而不得不拋棄純粹身為讀者的視角,以至於新書出版上市過了一星期後,我才算是慢慢地爬梳好自己眼中的《齒與骨》。(如果超過五百字,還請大家多多擔待。)
從讀到初稿至定稿,以及來回的討論,我一直在調整自己閱讀 Lumi 的角度。
真的看不出來那樣輕盈美好、好像天上走下來的人,會有這麼千回百轉的、敏細黑暗的痛苦。
原以為會讀到多麽小清新的句子,卻是狂風暴雨、打雷閃電的,像要劈開內心最深邃的暴烈,反覆自我詰問,沉溺,掙扎,再上岸呼吸。(不過就連呼吸也是刺入血肉的痛。)也以為肯定是前衛自由、奔放感性的文風,字行間卻還是能嗅出老派的、古典的浪漫,理性拉引著淡淡的現實悲涼。
很美麗的人寫了很深情的文字,細述既荒蕪也熱切的,對生命、時光、人類的愛與矛盾。
因為先熟悉了 Lumi 的歌,才再讀《齒與骨》的稿子,自己好像也不知不覺地跟著這本有機體一起被修剪、調整、重組、改變。
不過也有可能,只是以為自己改變了,但其實什麼都沒變。
就像人類總是以為或許長大後就會不一樣,會更成熟、更勇敢、更堅強。
事實上自己根本沒有什麼變化。
只是可能更知道要怎麼抽離感情、抽掉自我,空洞化耽溺的情緒。
更知道怎麼讓自己別太去在乎,避免跌進失望的深谷。
或是,就好好地待在殼裡。
年紀向前跑得愈快,心臟的承痛度就愈低。(幹嘛浪費時間精力讓自己受傷呢?)
偶爾憤怒地探問,為什麼時間過得這麼快啊?
雖然想擺脫保護的羽翼獨立,可是誰認真真的想長大呢?
暗黑從來沒離開過,它只是更懂得用「光亮」、「善良」的外衣來偽裝自己的吧。
儘管痛苦卻也還是很努力地提醒自己,不管是抱著「善」的、「惡」的,或同時擁抱「善」與「惡」的自己,都是珍貴的、不可或缺的。
無論是終將消失的,或是不朽的,都是不可或缺的。
新書即將付印前夕,在硬碟中發現自己去年夏天為了分享 Lumi 的音樂紀錄片而寫的句子:
許含光,他創作、唱歌,寫詞寫曲,也寫詩。
他有青春的任性,哼著我還不厭倦年輕;
他有古老的靈魂,歌歎彷似從詩經蹦出來的句子:
「堤內有樹,蒼鬱其屋;堤內有屋,蘽蘽其樹⋯⋯」
更多時候,他對自己探問,也對世界吶喊。
生命踩踏在時光碎片上,時而墜落深海,時而飛升銀河。
音樂、詩歌,或許就是他與世界溝通的出口。
什麼!原來快一年前就已經先寫好了嗎?
我想這就是一位編輯眼中的《齒與骨》了,也是一位編輯眼中的 Lumi。
那樣真實、真誠,渴望讓人讀懂,也有點畏懼讓人讀懂。
單純身為一位讀者,閱讀動人的作品,很幸福;當然作為一位編輯,經手協助一本書的生成,也有其難以言喻的幸福之處。
謝謝 Lumi 的全然信任,謝謝 Ivy、圓圓、邇佳的百分百專業協助與鼎力相挺(連可愛也是百分百),謝謝克韋讓人美哭的超強設計力,還有很罩的鹿鹿悔之 Boss、總編輯煜幃、副總經理曙辛、主編彥如、設計師佳璘。
真是多叨擾了,未來會繼續煩你們的。(喂)
一起加油。
(雖然編輯說他是冰山美人,不過 Lumi 本人其實很親切溫暖啦!拜託大家用新台幣讓新書下架,也讓他新書會簽到手軟。)
(我 94 良心泯滅的編輯,謝謝。)
(我發誓我原本真的只想寫五百字⋯⋯)
後記:
讀稿、校稿的時候,一直習慣聽音樂。
不過都不是選好播放清單,讓音樂一直播下去。而是挑一首當下最觸動自己的歌,整天循環播放,讓自己更快進入「著魔狀態」。
那種「著魔狀態」,其實和自己私下看書時的「入迷狀態」不太一樣。
雖然都是進入作者的文字,可是單純閱讀一本書時,只要輕鬆地扮演一位讀者,盡情徜徉在作者用文字創造出的世界就好。
讀稿、校稿卻得同時戴著同理與檢審的眼鏡,一面直窺作者最原始的心貌,跟著他哀歎、掙扎、受傷、憂鬱、憤怒、歡笑;一面抓頑皮的錯字、誤句小精靈。
我想作者是音樂人的好處大概就是,我無需猶疑其他人選,就直接挑一首他的歌吧。因此《齒與骨》這本書幾乎是聽著《 25 》編完的。
(有時候遇上了一首歌,就是無法克制地 replay,順便摻雜幾滴五味雜陳的眼淚。)
閱讀一個人、一本書到底要用怎樣的方式會比較合適呢?
也很歡迎以下的詩與歌單獨個別享用:
〈開卷詞〉請聽《 25 》
〈非鹿〉請聽〈讓〉
〈樹屋〉請聽〈樹屋〉
〈縮寫〉請聽〈縮寫〉
〈誰在空中飄呀飄〉請聽〈誰在空中飄呀飄〉
〈花蓮之三〉請聽〈新年未老〉
(原文寫於二○一九年六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