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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楊相思樹|第六・屏山六曲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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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地震,康熙詔命臣工修省自身,並諭令各部檢討用人。上諭言語模糊,果然引發眾人揣摩,和碩恪純長公主府遭落雷事,更招來滿朝私下熱議,有人說這表示朝廷震懾藩王,撤藩必能順利,有人說是平西王雷震京師,撤藩生變在即。風風火火各樣言論當中,康熙忽授楊艷從四品翰林院侍讀學士,雖不若當初命張英奇代理兵部尚書那般令人嘖舌,卻也十分引人注意,只楊艷在明珠府裡住著,想要巴結新寵的人忌憚明珠,都不敢上門。
楊艷回到翰林院從事修撰,雖然見不到明珠,與成德重修舊好之後,倒也將心思岔開,每日下值回府,與成德撫琴作畫吟詩唱和,頗為愜意,到了九月中霜降時節,成德已經完成給明珠賀壽的芙蓉錦鯉圖,與楊艷相約下值後到茶館吃茶賞花,一則圖個街市熱鬧,順便商量畫上題詞。
成德依約到了朝陽門外楊艷所說之處,抬頭一看,門上題匾「茶烟落花」,原來是今年元宵夜來過的茶館,想起曾與穆楚芙格兄妹在此吃茶玩笑,此後風波不斷直到如今,一時恍神,站在門口發呆。雖說他已換下朝袍,畢竟衣飾華貴,門上勤行見了便上前陪笑道:「這位爺,進來坐罷,今日拿霜降的新霜沏了菊花茶,裡頭雅座每間都供著幾色菊花,正好賞玩。」
成德回過神來,跟勤行進了裡頭一間雅座,要了一壺菊花茶,溫在小爐子上,另外又要了兩碟細點,卻是無心吃喝。他見窗邊竹簾下放著兩盆菊花,一盆泥金,一盆雪青,好似秋陽溫暖,又如秋雨淒清,想芙格在索額圖府內,深宅大院卻是新嫁陌生人家,當此金風落葉時節,不知她如何度得相思?
他見桌上備著筆墨,墨已有些凝住,便將墨呵開,提筆濡墨向紙上寫道:
  將愁不去,秋色難行住。
  六曲屏山深院宇,日日風風雨雨。
他才填了半闕,忽聽門邊楊艷聲音笑道:「一個人塗塗抹抹什麼?」
成德抬頭見楊艷來了,便給他倒了一碗,笑道:「他們說沏茶用的是霜降的霜,想必甘冽,你嚐嚐。」
楊艷啜了兩口茶,探頭看紙上那詞,笑道:「你倒是住哪兒,院裡日日風雨?」
成德恐怕被看破心事,將紙揉了要往袖裡塞,說道:「隨手胡寫的,沒什麼。」楊艷卻搶過紙團,在桌上拿手熨平了,細讀後說道:「這是《清平樂》?已有半闋,挺好的意境,不續完豈不可惜?」便提筆向紙,回頭笑道:「下闋四句押三平韻。你說,我寫。」
成德思念芙格,中秋後滿腔情緒無可排解,只能寄託在楊艷身上,見他滿面笑容坐在身邊,頗覺心頭溫暖,便低頭思索道:「雨晴籬菊初香,人言此日重陽⋯⋯」
楊艷邊寫邊笑道:「重陽都過了多少天了?你別是為和韻,拿重陽湊數罷?」
成德笑道:「你先給我寫下來,一會兒再斟酌。」又念結句道:「回首涼雲暮葉,黃昏無限思量。」
楊艷錄畢整闋詞,端詳一陣,說道:「好是好,卻有不盡之意在其中。你這樣家世門第,人人稱羨,怎還感嘆出身,抱怨深宅風雨?」
成德心頭一動,情知楊艷失憶、與芙格婚事破碎,都和當前朝局有關,卻不願將此事怪罪在父親和皇帝身上,便將紙筆一推,端起茶碗笑道:「遊戲筆墨,何必認真?」
楊艷又看那詞半晌,問道:「你可是在想你表妹?」
成德一怔,連忙低頭吃茶,說道:「怎這樣問?」
楊艷道:「你不是無病呻吟之人,這詞必有所指,除了你的婚事,你還有什麼與出身過不去之處?」
成德將茶碗放下,蹙眉道:「已經夠戳我的心,你別再說了。」
楊艷看他面色不善,語氣不佳,便道:「我不說就是了,犯得上著惱麼?」
成德見楊艷也變了臉色,便溫言道:「我人在你面前,你卻要提旁人,究竟是誰惱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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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識字不多的蕃人。出身東台灣,太巴塱部落阿美族人。定居荷蘭,從事翻譯、寫作、研究、原住民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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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連忙起身要扣上袍子大襟,卻見袢扣讓楊艷扯落了兩個,只好敞著袍子去應門。門一開,宜晴見成德衣衫不整,心裡有數,便雙手捧上一柄扇子,低頭道:「這是皇上賜給老爺的扇子,欽天監焦大人畫的扇面,老爺請楊二爺題詩送給爺,方才楊二爺忘了從謙牧堂帶走,老爺讓阿哈給爺送來。」
成德驚道:「大汗要微服出宮?請旨再叫上幾人一同護駕。」康熙道:「方才曹寅趕來侍駕,我讓他去給九門提督傳旨巡行京師,提早閉城,現下滿蒙八旗步兵正滿城轉悠,能有什麼事?你一人護駕夠了,當值的哪個不是朝服黃馬褂,跟著出去豈不明火執仗,哪裡還是微服?」成德還要再說,康熙卻擺手道:「再說就抗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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