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楊相思樹｜第六・屏山六曲 (5)

成德匆促換上朝服黃馬褂，在明珠府前上馬，薄暮當中飛馬奔向東南，將到什剎前海卻見晚風中一道黑煙飄搖，前方一座大宅高牆後火光隱隱，認出是和碩恪純長公主府，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催馬上前。他到公主府前，只見門上無人照看，想必府內已然亂成一團，便躍下馬背，逕奔起火之處。他循黑煙熱氣到了一進院落，只見北面有三間屋子，當中一間起火，幾個家人聚在門前，拿水銃向屋頂射水，連忙上前喊道：「這屋子是歇山頂，在外頭噴水不管用，得進屋從裡頭澆火！」

那幾個家人見他穿著黃馬褂，知道是御前侍衛，不敢不聽他調遣，但聽說要入內救火，都面面相覷，轉頭望向另一邊。成德順他們目光看去，見院牆邊站著和碩額駙吳應熊，連忙上前打千，口中道：「成德給平西王世子請安。請世子快命家人持水銃入內撲火。」

吳應熊遲疑道：「這⋯⋯裡頭燒得正旺，進去恐怕傷著人，且落雷打在屋脊上，不是應當從外頭撲火？」

成德道：「這水銃是西洋人的發明，我侍讀上書房時，欽天監監正南敦伯神甫說過，歇山頂層層疊疊，難以透水，必須從內裡撲火才能收效。」

他看吳應熊委決不下，屋頂卻燒個不停，空氣愈形悶熱，唯恐救火遲了，延燒到兩側，只好向吳應熊又打個千，起身後折起黃馬褂馬蹄袖，對吳應熊拱手道：「御前侍衛奉特旨協助滿蒙八旗步兵營維護京師九城，王命有所不受，世子海涵。」

他回身奔到屋前，從一個家人手中抄走水銃，說道：「御前三等侍衛成德奉旨救火，和碩恪純長公主府家人即刻隨我入內！」

他不管不顧衝進屋內，幾個家人不敢抗旨，只好跟進，烏煙瘴氣當中抱著水銃向藻井深處灑水，正鬧得不可開交，隱約聽到外頭轟隆雷響，不久後下起傾盆大雨，內外交加之下，不到一柱香工夫便澆熄了火焰。

成德帶著家人退到屋外，滿頭滿臉黑灰髒水，黃馬褂上污漬斑斑，卻也無暇顧及，見吳應熊離院去查看他處，正好免了禮數客套，便扔下水銃往外跑，到公主府外上馬直奔紫禁城。他在東華門外滾鞍下馬，踏著大雨一路奔到乾清宮，在殿外朗聲道：「成德前來護駕。請恩赫阿木古朗汗萬安。」

地震過後康熙便趕往慈寧宮探視太皇太后，才冒雨回到乾清宮，讓梁九功伺候著換了衣裳，正從配殿出來，聽到成德在殿外說話，便道：「難為你這大老遠趕來，進來罷。」

成德跨進殿內，康熙見他灰頭土臉，渾身濕透，問道：「你怎這模樣？」

成德上前打千，答道：「回主子，來的路上見和碩恪純長公主府失火，連忙進去幫忙救火，幸虧下起大雨，將火勢壓了下去，事出緊急，因此弄得一身狼狽。」

康熙對梁九功道：「備熱水給成德打理打理，拿朕的衣裳給他換上。」

成德忙道：「主子，御用衣物⋯⋯」

康熙道：「讓你換你就換上。你既說是前來護駕，這污糟模樣還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