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帶回去、藏起來的青蘅夫人
藍忘機:兄長,我,我想帶一人,回雲深不知處。
藍曦臣:帶一人,回雲深不知處?
藍忘機:帶回去,藏起來。
藍曦臣:帶回去,藏起來;只怕他不願吧。
少年藍忘機為了護魏無羨周全,思來想去,憂心忡忡,似乎惟有效法父親當年保護母親之舉,帶回去、藏起來。聽在我們耳裡,一絲絲甜意;藍忘機心裡卻是無限苦楚,這是他情深意癡卻又徒感無能為力的凄凄吶喊。
當年父親對母親的愛,始於一見傾心;年少多情,本該醇然美好。「可惜這女子並沒有傾心我父親,而且還殺了我父親的一位恩師。」「我父親知道此事之後,自然是痛苦萬分。但是他再三思索,還是祕密地把我母親接到了雲深不知處,不顧族人的反對,一聲不響地和他拜了天地。而且他還跟族中的人說,這是他一生一世愛的妻子,誰要是動她,得先過他這一關。與我母親成親之 後,父親便找了一間屋子把我母親關了起來,又找了一間屋子把自己也關了起來,名為閉關,實為思過。」
一方有情?兩情相悅?
母親究竟有沒有傾心於父親?恐非藍曦臣說了算。若非兩情相悅,那父親是以何種身份和理由,把母親帶到雲深不知處?耍強用武力?恐怕大大有違藍氏家訓吧。以姑蘇雙璧的稟性氣質和容貌推測,父親青蘅君絕對也是令人見之讚嘆的翩翩美貌佳公子,不可能對傾心之人用強。更何況,母親既然有能耐殺了父親的恩師;若父親真是耍強用武要帶她走,難道就不會對他痛下殺手?所以,母親應該是心甘情願地跟著父親走。心甘情願,不是為了保命;若如此顧惜性命,當初就不會不管不顧地殺了父親的恩師,公然與姑蘇藍氏為敵。如此不管不顧,顯見母親性情剛烈,又有非殺了父親恩師不可的理由,最有可能的就是報殺父殺母之仇。這樣一個女子,若非也傾心於青蘅君,怎會讓他帶回雲深不知處?又怎會與他結為夫妻?還有了藍曦臣、藍忘機兄弟二人?姑蘇雙璧,就是青蘅君夫婦愛情的見證。
一段不被祝福也不被認可的愛情。青蘅君「既沒辦法原諒殺死恩師的兇手,也沒辦法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去。只好與她成親保護她的性命,又強迫自己不去見她。」一個常年處於軟禁狀態,一個常年閉關不問世事,同處雲深不知處,卻彷若人間牛郎織女。青蘅君夫婦在拜天地之前,不可能沒有預想論討到如此結果,但仍決定以此方式廝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是淒美,而是悲涼。
「我父親這麼做,可以說是不顧一切了。待我與忘機出生的時候,他便立刻把我們倆送出去給旁人照料。等到再大一點,便交給我叔父敎導。我叔父這個人啊,本就性情耿直。再加上因為我母親的事情,毀了我父親一生。所以叔父日後,便是更加痛恨那些歪門邪道、品性不端之人;對我與忘機的教導,也是格外嚴格、格外盡心。」
由此可知母親能殺了父親恩師,用的是不容於仙門百家的邪門歪道。若父親不將她帶回雲深不知處藏起來,母親可能日後難逃被追殺命運,猶如後來走上詭道術法的魏無羨一樣。父親一方面深愛著妻子,卻也怕藍曦臣、藍忘機步上母親後塵;不顧母子天倫,生生地將他們一出生就從母親懷中抱走。哪個母親願意骨肉分離,時時見不到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寧馨兒?個中悲與苦、思念與辛酸,母親只能獨個默默承擔下來,怕也是心甘情願的。姑蘇藍氏身為五大家族之一,青蘅君雖閉關思過不問世事,畢竟仍是家主。兩個兒子藍曦臣、藍忘機,將來是理所當然的姑蘇藍氏中心主幹;仙門百家面前,不能有抹不去的污點。而叔父眼中品性不端、甚至視之為奸邪的母親,在那樣一個講求階級門第正統的修仙世界,很可能成了藍曦臣、藍忘機將來的硬傷。為了兒子故,母親做了一個沒有聲音、沒有名字、沒有自己的女人。這樣的愛,太凄苦,太沉重。
「每次我與忘機去見她,她從不抱怨自已被關在這裡,寸步難行、有多苦悶;也不過問我們的功課。雖然忘機從來不說,但我知道他每月都等著與母親見面的那一日。他如此,我亦然。但是有一天叔父忽然對我們說,不用再去了,母親不在了。那時候太小,還不懂什麼叫不在了。不管別人怎麼勸慰,叔父怎麼斥責,忘機還是依然每個月會來到這裡,坐在長廊下,等著一個人給他開門。等到稍大些,我們都清楚母親不會再回來了,也不會有人給他開門,但他還是會來。」
小小藍忘機不懂,為何不用再去了?他每月都盼著見母親的那一日。
從小執拗的他,依然每月跪在長廊下,等著有一天母親會回來,回來給他開門。
母親過世時,藍忘機才六歲,自是不懂母親為何不在了?一個月只能見一次,他是那麼地盼望與母親見面,依然來到靜室前,依然坐在長廊下,等著一個人給他開門;母親,卻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是藍忘機心裡永遠的痛,覺得母親拋棄了他。所以藍忘機第一次醉酒,魏無羨調侃他,「你爹就跟你一樣無趣,那你娘豈不是很無聊」?藍忘機黯然神傷,一句「我沒有母親」,心,彷彿被戳了一下。
在藍忘機的認知裡,母親不是不在了,而是棄小小的他而去。
青蘅夫人因何而死?
藍湛母親因何去世?在青蘅君的保護下,不會有人去動她。她雖使用邪門歪道,也是修仙之人,不可能突然死去。若是重病而逝,叔父性情耿直,卻非冷酷無情,沒有理由不讓藍曦臣和藍忘機多陪陪她,至少見她最後一面。合理推測,只能是自殺了。因為是自殺,必須瞞著當時年紀尚小的兄弟二人,所以他們才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藍忘機年紀漸長時,不是終於知道了 ,就是大概也猜到了。想他年紀小小,就無法像其他孩童一樣,任性地在母親懷裡撒嬌撒野;最後連珍視無比的一個月見一次面的機會,也因母親自殺身亡而化為夢幻泡影。對一個小孩來說,真是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毌怪乎藍忘機會覺得母親棄他而去,剥奪了他與她見面時的喜悅,那可是他生活中僅有的期盼與快樂。所以在他心中,母親不是不在了,而是自己好似沒有母親般地委曲怨懟。
母親為何選擇離開人世,而不看著兒子長大成人? 原著《魔道祖師》裡藍曦臣述及母親特別喜歡逗藍忘機,可見她是個性情活潑的女子;未到雲深不知處前,應該過著快意恩仇的瀟灑日子。成了青蘅夫人後,不但告別了以往的歲月,也抹殺了本來的自己。 多年軟禁,生活範疇離不開靜室,兒子、夫婿又時時不得見。身處雲深不知處,不僅與世隔絕,也與所有人隔絶。她的存在,就是雲深不知處的異端。寂寥不自由又格格不入的生活,磨滅了青春,蝕了精神心志。再者,藍曦臣已臻與各世家子弟往來之齡,猶如現代公子名媛踏入社交界。青蘅君有閉關的堂皇理由,青蘅夫人呢?母親是邪門歪道中人一事若在修仙界傳開來,必成兒子一生的軟肋。母親應該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帶著對兒子的愛,決絕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母親去世之後,青蘅君更加鬱鬱寡歡,是與非、恩與怨並未一筆勾銷。他對養育敎導他的家族有愧,對一生摯愛的妻子有愧,對未能親自敎養、讓他們享有天倫之歡的兒子有愧,對他們的愛情有愧。未等到藍忘機長大成人,也追隨愛妻於九泉之下。或許在那兒,他們的愛終於繁花盛開、燦爛如春。
造化弄人,互為傾心之人結為連理,成就的,卻是一段今人唏噓的傷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