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像生命體的黑影,拖著沉重的步伐,在寂靜的雪原上緩緩逼近莉娜。
人影的真身,就是十年後的莉娜;是數小時前、差點成功取走莉娜性命的死神。
她的雙眼,填滿了如死人一般的絕望;證明她還活著的,只有她瞳孔中流露出的一絲殺意。
「妳活得太久了。」
幾乎沒有挪動嘴唇,死神吐出字句。
然而,僅僅是如此,就使莉娜的雙腳失去了力量。
她彷彿被帶回數小時之前的暴風雪中。無數紅色雪堆、擦身而過的光炮、抵住自己額頭的槍管,所有的景象彷彿都歷歷在目。
——要死了嗎?
莉娜向後踉蹌,幾乎要跌坐在地上——
「撐著點,莉娜。」
這時,鈴音一般的聲音響起。
莉娜轉頭,瞥見蘭正以冷冽的眼神盯著死神。
「還沒抵抗就害怕的話,等同是輸掉一半了。」
莉娜凝視著白色少女。不知為何,只是聽見蘭的聲音,心中的畏懼就減少了幾分。
目光再次被蘭額頭上的傷所吸引。突然,她想起了自己確實不該感到害怕的理由。
莉娜必須保護蘭。
那是不久之前,在明白蘭的心意後,她向自己所許下的願望。
雖然莉娜清楚知道,現在的她,或許只要能做到不拖累蘭就已足夠——
但不論如何,她都必須想辦法活下去,活到她有能力保護蘭的那一天。
所以,莉娜不該害怕。她不能死在這裡,更不能讓蘭死在這裡——
「但是,不用害怕並不等於不用謹慎。」
低聲的,蘭繼續說道。
「……她比我預期的還要早抵達這裡……這代表她可能是提前甦醒了,原因有很高的機率是藉助了外力,得留意她是否有攜帶額外的裝備——」
這時,沒等蘭說完,對方就驟然展開了行動。
就如同在暴風雪中的那個時候一樣,死神舉起了右手。光炮從袖口中露出,炮口匯集起紅色光線。
「涅希斯——」
莉娜大喊;紅光爆發。
就在最後一刻,涅希斯在莉娜面前展開了一面等離子護盾。藍色電漿擋下紅色光束,雪塵四散,爆破的巨響充斥在空中。
煙幕散去,蘭和涅希斯跟著躲進護盾後面,死神的身影再次顯現。
「沒有用的!」
莉娜的心臟正發狂似的跳動,但她仍對著十年後的自己大喊,彷彿這麼做能使自己更加勇敢。
「一成不變的攻擊是沒有效果的!不管幾次都會被我們擋下來——」
砰一聲,又是一發光束炮。爆炸的巨響化為耳鳴,強光使莉娜的雙眼什麼都看不見。
「少浪費時間……」
兩眼瞪得老大,臉上則是一片陰沉。用著與莉娜一模一樣的聲音,死神這麼咆哮。
「混帳莉娜……妳如果知道妳欠了多少,就乖乖出來受死!」
莉娜呆滯的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十年後的她所說的話迴盪在耳邊。莉娜努力告訴自己不要聽進去。
「莉娜,別理她,快卸除她的武裝,我們確實沒剩下多少時間——」
紅光再次擊中護盾,雪塵在護盾的另一頭爆開。
第三次射擊結束時,莉娜甩了甩頭,把剛才的話拋在一旁。她開口對涅希斯發出指令。
「……涅、涅希斯……切斷她的手臂……!」
「瞭解。」
沒有一絲延遲,涅希斯立刻就升起三枚護盾,一一展開。刺眼的藍色電漿體從護盾邊緣爆出,發出尖銳的嗡鳴。
護盾紛紛轉向,尖端朝著眼前再明確也不過的目標。盾變成了電漿的刀刃,接著,以難以被肉眼捕捉的速度,所有的刀刃都如同子彈被向前推了出去。
光刃拖曳著藍色的軌跡,隨著電漿燃燒空氣的尖銳聲響在空中疾行。它們飛向十年後的莉娜,不偏不倚的瞄準那隻被改造成光炮的右臂。
——不能死在這裡,不能讓她得逞……
——只要解除她的遠程武裝,就可以擊敗她……
宛如祈禱著,莉娜在心中這麼念道——
但,面對朝向自己飛來的致命光刀,十年後的莉娜,卻輕蔑的揚起了嘴角。
下個瞬間,莉娜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像是用指甲刮開布滿鐵鏽的金屬一般令人作嘔。
緊接著,已經抵達死神身邊的護盾,就全數失去了動力。
三面護盾的電漿體消失了,變成三枚無用的金屬塊。它們仍保持飛行,卻明顯偏離了軌道。三枚鐵塊一一劃過與十年後的莉娜相差甚遠的空中,撲了個空,最後全數栽進對方身後的雪地中。
莉娜面前的那枚護盾也出現微弱的擾動。電漿體一下爆出亂流,隨後恢復正常。
「電磁脈衝……!」
蘭在一旁吃驚的大喊,似乎在一瞬間就理解了所有的事情。
「高功率短程EMP……只要距離夠近,在智人的科技當中,幾乎不存在與之抗衡的方法……」
「報告,涅希斯偵測到三枚護盾單元皆已故障,12枚單元中尚有8枚可以使用。」
「可惡,原來剛才那些壞掉的護盾是這麼來的嗎……不,這不合理……那種EMP設備都有一定的體積,帶在身上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涅希斯,偵測一下附近有沒有其他單位。」
「報告,在偵測到第一個威脅單位之後,涅希斯就已啟動重複偵測程序,週期為5秒。截至目前為止,涅希斯尚未偵測到第二或第二個以上的威脅單位存在。」
「不可能……該不會是用了賽克洛普斯全隱形屏障……」
朦朧之間,莉娜聽見蘭和涅希斯的聲音在耳邊交錯。她的思緒早已停滯,什麼也想不到。
她根本沒有料到十年後的自己,竟然有手段能反制她們身上少數能稱得上是武器的東西。
——為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們還剩下什麼?會被殺掉嗎?
身體彷彿被凍結了,莉娜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意識漸漸麻痺的同時,那些令她束手無策的問題,只在腦中不斷奪走她所剩無及的理性。
「開什麼玩笑……」
看起來是在笑,也像是憤恨的咬著牙,十年後的莉娜,猙獰的咧開了嘴。
「妳以為我會不知道該怎麼對付我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嗎?」
啪沙。
搖搖晃晃的,她像幽靈一般的踏出一步——
一步而已,就彷彿已抵達足以致命的距離。
「等等……不能讓她靠近這裡,否則所有的防禦手段都會失效……涅希斯,快跟她拉開距離!」
身後傳來騷動。蘭匆忙指揮起涅希斯,聲音聽上去也亂了分寸。
「涅希斯提案,由蘭使用近身攻擊擊敗目標。」
「這怎麼可能……就算是我也沒辦法空手應付以光速飛行的子彈……難道你有辦法接近她……」
「涅希斯在空中的瞬間加速度也無法閃避以光速行經垂直向量的物體——」
砰,紅色的光線再次爆發。護盾擋下光束,雪瞬間蒸發成炙熱的水氣。
所有的一切,都在催促莉娜必須趕快採取行動,但此時她的雙腳卻仍像是被凍在雪中,一點也不能動彈。
「真是可悲,莉娜。」
啪沙。
那是忍無可忍的恨意。死神開口,又向前踏出一步。
莉娜失去的重心,往後一倒——
癱軟的,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膽小,懦弱,只會向別人乞討幫助,無能透頂……」
晃呀晃,死神拖著行屍走肉般的步伐,一點點朝莉娜逼近。
「莉娜,我們必須後退了,否則護盾會受到影響。莉娜,振作一點……啊啊,真是——」
腋下被蘭的雙手扣住了,身體也被向後拖行。
和死神之間的距離被拉了開來,涅希斯也控制著護盾慢慢後退。然而死神沒有因此停下,她加緊腳步,宛如渴望鮮血的掠食者。
「苟延殘喘的……活到了現在……」
一字一句,詛咒般的話語,使莉娜回憶起似乎好久沒有想起的事情。
關於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她對身邊的人做了什麼事情。
「……殘害、殺害……那些向妳伸出援手的人……」
是什麼時候忘記了?對了,也不過就是幾個小時前罷了。
在她許下新的願望之後——那想要守護蘭的願望之後——似乎就把曾經的事情都給忘了。
「讓人暴露在太陽風暴底下,最終死於無形……真是殘忍啊,這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嗎 ?」
連姐姐都守護不了,還要怎麼去守護其他人?
現在看來,自己竟然會有那種念頭……真是可笑,簡直癡心妄想。
「所以,我要把妳殺了,把所有的莉娜都殺了。」
自己是懦弱的、自己是無能的、自己只會帶給他人不幸……
自己是多麼應該要消失不見。
但是——
「……我不會再讓妳多活一秒——!」
——好不甘心。
這麼想著,莉娜看見十年後的自己雙腳一蹬,奔跑了起來。
她的面目扭曲在一起,屍白色的臉頰彷彿快要被扯開。
被改造成凶器的右手,不斷擊發出殺人的紅色光束,絲毫不打算有所保留。
爆炸聲裡混著她的嘶吼,嘶吼的聲音裡只有純粹的憤怒與恨。
莉娜感到腋下被緊緊掐住。蘭正奮力的將她往後拖開。
——好不甘心……
即使知道自己什麼也做不到,即使知道自己因為大意而讓姐姐死了,即使知道自己也好幾次差點害死蘭,莉娜依然放不下她剛許下的願望。
那個讓她能有理由活下去的願望。
——動起來動起來動起來……
她使勁往雙腳注入力量,但它們卻只是無用的不斷顫抖。
再不起來逃跑,她和蘭都會死在這裡,涅希斯也會因此報廢,莉娜清楚明白這點——
但,為什麼自己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莉娜——」
把自己從思緒中拉回來的,依然是熟悉的呼喚聲。
「快用那個!」
聽著蘭扯開嗓子吼出這般命令,莉娜先是愣了愣,隨後才明白蘭所說的是什麼。
死神如同在冰上滑行的幽靈,迅速朝她們逼近。莉娜瞥開那嚇人的景象,勉強將還有知覺的手伸入防寒大衣側面的口袋裡。
匆忙摸索後,她終於找到蘭所說的那樣物品,並將它從口袋中拿出。
那是一顆簡單粗糙的銀灰色金屬球,大小只比莉娜的拳頭大一些、可以被輕易握在手上。球體的表面,只有一處安裝著一枚旋鈕。
莉娜扭開旋鈕,金屬球裡面傳出物體斷裂的聲響。一刻也沒有多想,莉娜就將它扔了出去。
手依舊無法控制的顫抖,所幸金屬球仍落到了預想中的地方,並朝十年後的莉娜腳前滾去。
死神警覺的剎住了腳步。
她還未停下,一陣刺耳的聲響就隨之響起——再一次,十年後的莉娜擊發電磁脈衝,企圖抵禦莉娜擲出的球體——
然而這次,她卻抓錯了時機。
數毫秒的延遲後,金屬球才完成倒數計時。瞬間,球體發出光芒,爆出如時間機器般巨大的鳴聲;像是引爆地雷似的,球體周遭約三公尺範圍內的積雪,皆被吹飛。
黑色的死神只是詫異的皺了一下眉,就被白雪和煙霧掩蔽,接著,在爆炸範圍裡的一切——
都停止了動作。
靜止,凍結——
飄在空中的雪沒有落下,聲音也遲遲沒有從那裡傳來。
像是照片一樣,黑影與黑影周遭的時空完全停滯了下來。
那是,利用時間機器裡的PC04零件——阿庫別瑞粒子對撞機,所改造的「重力場手榴彈」——
而那個武器,也是蘭在其中一個已經死了的「蘭」身上所找到,並在工廠中交給莉娜的物品。
蘭說,從改造的工法來看,那確實是由某個「莉娜」打造的沒錯,只是它正好被另一個「蘭」帶在身上。
其功能,就是PC04的主要功能:製造重力場、產生時間流速差;使用的方法,則是扭開旋鈕、靜待片刻。
正因為扭開旋鈕只是讓手榴彈進入倒數計時,因此若在這時擊發EMP,皆不會對手榴彈造成影響——十年後的莉娜,就這麼被擺了一道。
此時,十年後的莉娜已被隔離在靜止的時空裡。雖然短時間內她無法再對莉娜造成威脅,但莉娜等人也同樣無法干預重力場內部的空間——就跟時間機器一樣。
莉娜呆看著眼前被定型的爆炸煙霧,以及幾乎快要被遮蔽的黑色人影。彷彿過了好久,蘭的聲音才再次從身後傳來。
「莉娜,快振作起來吧。那東西的作用只能維持兩秒——雖然對我們來說是五分鐘,但那樣也同樣不算寬裕……」
蘭繞到莉娜面前,輕輕跪下,以冰藍色的雙眼注視著莉娜。
她的瞳色雖然冷冽,卻在莉娜的眼裡顯得格外溫和。
「……別哭了,我不會讓妳死在她的手裡的。」
被蘭這麼一說,莉娜才發現自己的臉上早已布滿淚水。
眼前的景色,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模糊不堪,宛如蒙上了一層蕩漾的玻璃。
而蘭剛才的承諾,也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
——不會讓妳死——
莉娜無助的啜泣了起來。
眼淚簌簌落下,滴落在雪地上。
「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擊敗那個錯得離譜的傢伙,總之先冷靜下吧……」
「我也想要……」
自顧自的,莉娜開口說道。
也許這麼做很固執吧,但無論如何,莉娜都想在此時此刻,就說出心裡的話。
「我也想要……保護蘭,我也想說……我不會讓妳死……」
喉嚨浸滿鼻水與眼淚,呼吸也快要無法跟上,但她仍試著把一字一句都傾吐出來。
「因為我被妳救了一命……好幾條命……但,但是……」
——我太弱小,只知道犯錯。
——我太弱小,什麼也做作不到。
莉娜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一波又一波,不甘與失望的淚水從眼中湧出。
「莉娜……」
蘭開口,聲音依然沒有起伏,但也與以往不同。
「……妳知道我是凡人嗎?」
莉娜抬頭,看見蘭的面容雖然沉靜,眼神卻因為正哭泣的自己而藏著一絲憂愁。
「——身體機能相對卓越、大腦構造更適合執行邏輯思考……但是,莉娜,還記得凡人最後完成研究的領域是哪一個嗎?」
那是有些意料之外的提問。莉娜搖搖頭,只想得起那似乎是導覽系統說過的事。
「凡人曆二十二世紀,凡人完成了杜威分類法第1分類,宗教與心理學分類的研究——更準確的說,是關於心理學當中『情感』的研究。」
蘭露出了苦笑。
「喜、怒、哀、樂,恐懼,還有愛……那些都是被我們稱之為『當捨棄之物』的詞彙。它們是無法被量化的抽象概念,也是阻礙凡人追求知識與文明的絆腳石。
「所以,我們最後選擇了放棄。我們並沒有完成研究,而是在二十二世紀將這個領域除名,並宣稱自己已理解了宇宙中所有的知識……」
或者說,只理解了宇宙中所有的知識,蘭嘆息道。
「但,莉娜,知道嗎?我,觀察者z07,卻比所有的凡人都還要幸運。」
蘭的雙瞳,此時彷彿有斑斕的光輝閃爍其中。
「我遇見了妳,而妳……讓我取回了被凡人拋棄的事物。莉娜,妳並非什麼都做不到……妳,已經做到了凡人花了兩千年都沒辦法做到的事情……」
再一次,她露出了彷彿是凡人不可能會露出的笑容。
「所以,如果有什麼事情是凡人才能做到的,那麼莉娜,讓我來為妳做就好了。」
「可是——」
不應該是這樣的——這麼想著,莉娜忍不住開口。
「……應該是我來為妳做些甚麼才對,應該是我要來彌補之前的過錯……」
「——莉娜。」
柔和卻堅定的,蘭打斷了莉娜。
「妳沒有錯,這一切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白色少女宛如陶瓷玩偶的臉蛋上,沒有一絲優柔寡斷。
「妳只要好好遵守妳跟妳姐姐之間的約定,這樣就足夠了。」
「……」
眼淚停止了。
靜靜的,莉娜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自己沒有錯——這究竟是事實,抑或只是蘭安慰自己的說詞,莉娜無從得知。
然而,就算只是為了撫平自己才這麼說,那與自己共進甘苦的牽絆所給的告白,也確實讓自己剛才幾乎崩潰的心,再次沉靜了下來。
——就像曾經無數次一樣。
「嗯……」
所以,莉娜緩緩點頭——
「……我知道了。」
——挺起背,抹去了淚水。
蘭再次露出莉娜所熟悉的透明微笑。隨後,白色的少女就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麼,得趕快思考新的對策了。」
一如往常,蘭恢復了一臉嚴肅的神情。
「一定有什麼方法能對付她……再說,她不過就跟十年後的我一樣,同樣是走錯了十年路的妳罷了。」
對於蘭集中精神的速度,莉娜依然感到不可思議。只是,論到要怎麼應付「十年後的她」,她也一點頭緒也沒有。
她們彼此都陷入沉思。蘭緊盯著眼前如玻璃雪球般的停滯景象。
「莉娜,妳對她的EMP裝置有任何印象嗎?」
蘭問道。莉娜頓了頓,她從沒組裝過EMP裝置,只在之前搜尋資料時,偶然看過幾種尺寸不一的EMP藍圖。
——尺寸不一——
「……蘭,妳剛才是不是說,那種裝置通常都有一定的體積?」
莉娜突然想起剛才在恍惚中聽到的話。
「嗯……對,體積通常比涅希斯小一點,外型的話,因為是由線圈組成的,一般來說都是球體或是柱體。但不管怎麼看……她身上都沒有攜帶類似的物品。」
比涅希斯小一號的球體或柱體——那種物體雖然稱不上龐大,但若是帶在身上也肯定不難認出——然而就像蘭所說的那樣,單看外表,十年後的莉娜卻絲毫沒有帶著類似物品的跡象。
——如果要掩蔽那種顯眼的物體……
除了裝入袋子或背包裡,或許就只剩下使用光學迷彩一途了——
「……蘭,妳剛才是不是也說了……有種什麼隱形處理?」
——思索到一半,莉娜才又想起蘭剛才也提過類似的東西。
「……賽克洛普斯全隱形屏障。」
白色少女皺起了眉頭,像是想到了麻煩事。
「一種整合型隱形技術……當中包含了雷達波吸收材、動態熱源模擬、光學迷彩……以及能夠直接驅趕智慧生命體、避免人類誤觸的貝加射線等等……現存的隱形技術幾乎都整合在內,因此難以被任何手段破解。」
「嗯……」
那確實是光用聽的就會感到麻煩的技術。假如對方真的使用了那種隱形屏障,也難怪涅希斯無法偵測到被隱蔽的物體。
情況似乎比想像中的還要棘手——莉娜忐忑不安的盯著那團還未散開的白霧。
——可惡,該怎麼辦。
比涅希斯小一號的EMP裝置肯定就在哪裡,然而它的存在卻被徹底抹去。
不過,依照目前的線索,也並非無法縮小裝置可能存在的範圍。
——如果要確保裝置可以保護到自己,那麼裝置的位置就絕對不會離她太遠。
——那麼,到底要怎麼把那種裝置攜帶在自己附近的範圍內?
不是放在背包或袋子裡面的話,以束帶固定在身上可能會影響行動,那對方也不可能像剛才那樣奔跑——
換作是讓裝置在地上跟隨自己,也會在雪地上留下明顯的軌跡,但顯然周遭並不存在類似的痕跡——
——不,不一定要在地上移動。
——只要在空中飛行就可以了。
以浮游力浮在空中,無時無刻跟隨在自己身邊、保護自己——
就跟涅希斯一樣。
「……涅希斯只有十五次,護盾更只有一次……」
莉娜不禁念出突然想起的字句。蘭在一旁豎起了耳朵。
「十年後的我曾說過,她見過有十五組『我們』帶著涅希斯,一組『我們』帶著等離子護盾過來——」
——所以,也許就跟剛才在工廠裡找到的那台涅希斯一樣……
「那個EMP裝置,很可能是被改造過的涅希斯,並且被安裝了隱形屏障……而那台『涅希斯』,現在……可能就懸浮在她的周圍。」
莉娜說道。蘭似乎瞬間就想通了什麼,卻在幾秒後又皺起眉頭。
「以大小來說,EMP裝置確實能被輕易嵌入搬運機……但這樣的話,我們又要怎麼鎖定那台『涅希斯』,並且對它發動攻擊?」
「——蘭,什麼東西會被EMP影響?」
莉娜問道。剛才蘭發問的時候,莉娜就察覺了某個一直被她們忽略的破綻。
「任何電子設備。護盾也好,涅希斯也好,雷射砲管也好……」
沉默片刻後,蘭一一念出所有附近的電子設備,同時漸漸睜大雙眼——
「真是的……為什麼現在才注意到這種低階的把戲……」
白色的少女,滿臉恍然大悟。
莉娜點頭,接著,她就和蘭不約而同的看向涅希斯。
「作戰策略已擬定完畢,涅希斯一擊即可擊潰目標。」
僅僅是一瞬間,涅希斯就已經徹底掌握了所有的情報、擬定好擊敗對手的計劃。
「太好了,莉娜……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是啊,任何電子設備都會是EMP摧毀的對象……」
「嗯……。」
莉娜點了點頭。擊敗十年後的自己,已經是勝券在握的事情。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她們就能再次開啟蟲洞,離開這裡——
——蟲洞……?
莉娜轉頭,看向一直都被涅希斯攜帶在空中的史瓦希壓縮器。
突然,她想起了不久之前才產生的疑惑。
那是當她凝視位在懸崖之外、延伸至天空的白色牆壁時,所想到的疑惑——
同時,也是一旦解開,就能將所有事物都連在一起、使圓上的缺口被補齊的疑惑。
問題的答案——正是這顆名為史瓦希壓縮器的銀色儀器。
準確來說,是球體裡的G14——名為「湮滅反應爐」的零件——
「時間到了……」
這時,蘭轉身面對那團將十年後的莉娜包覆住的白色霧氣——
那團直到前一秒都還停滯在空中,此時卻緩緩往四周散開來的白色霧氣。
「是時候把事情做個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