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然巨響打醒了她漸漸渙散的神智,就像爬出缺氧的山洞後,突然吸到新鮮空氣一般。
她微笑著站起來,環繞四周的是火光、粉塵及煙霧,她卻像是吸到清晨高山上的清新空氣一般的開心。
她愉快的拉著辮子走出那個困住她的房間,直直走向屋子最尾端。
杜槐愔躺在房間角落裡,床板和衣櫥的遮蔽讓他保住一條命。
鮮血從頭上滑下來,模糊了視線,他只能困難的喘著氣,試著移動全身任何可以移動的肢體。
似乎沒有太大的痛楚,只是呼吸困難,而且熱來越熱。
她慢慢一步一步走向杜槐愔,帶著愉快的笑容。「似乎立場相反了呢。」
在她靠得夠近之前,出現在杜槐愔身前的是高曉甜,「不准妳動他,快滾出去。」
她拉著辮子側頭可愛的笑了起來,「就憑妳嗎?」
高曉甜瞪著她,身後陸續出現的「人」有七、八個,她挑著眉數著,她不知道杜槐愔到底養了幾個在身邊,但是七、八個還奈何不了她。
「憑我呢?」
最後在高曉甜身後出現的男人有一頭微卷的長髮和一對火紅的眼睛。她像是大吃一驚的退後了三、四步。
她望那個男人許久,似乎在辨認他的身分,最後才笑著開口,「他留這裡你能保護他,但他活不了多久,離開這裡他或許能活,但你們就護不了他,你們不能離開這裡。」
她再退了幾步,臉上的表情還是很愉快,「你們要他死在這裡還是出去讓別人分食呢?」
「那是我們的問題,他如果死了妳也得不到好處。」男人不在乎的回答。
「至少他死了我們就同路了,我就不用擔心有人找我麻煩了。」她甜甜的笑著。
「我看妳不太順眼,我現在就能吃了妳,妳覺得呢?」男人微笑著,火紅的眼閃著光芒。
她警戒的再退了好幾步,「不用得意,這屋子快要不能保護你們了,等杜槐愔一死你們全部都得回去。」
話說完她穿越熊熊大火消失在另一頭。
這下麻煩了……
喂,還活著嗎?
現在要怎麼辦?
七八個鬼隨意討論著,高曉甜從來不知道這屋子裡有這麼多同伴。
「新來的。」男人看了看地上的杜槐愔,朝高曉甜開口。「只有妳能帶槐愔走,他留在這裡馬上就會死了。」
「出去……不是很危險?等一下可能會有救護車來。」高曉甜疑惑著,她知道有多少人想搶杜槐愔的魂。
「留在這裡會死,他不能去醫院,他只要進了醫院馬上就會被搶走的,只有保住他的命我們才有辦法留下來,所有的人裡只有妳可以自由離開這間屋子,帶他走,他必須活下來。」男人平靜的回答,走向杜槐愔。
「槐愔,起來,你不能死,記住你對我們的承諾,快起來。」男人把手放在杜槐愔的臉上。
槐愔……不要丟下我們……
……槐愔……
槐愔……快起來……
杜槐愔睜開視線朦朧的眼,眼前只有一片深紅,他很困難的呼吸,眼睛刺痛得讓他忍不住又閉了起來。
槐愔!快起來,你死了就保不住那個盒子了,記得你對你母親的承諾……
……盒子……盒子…不能被發現……
杜槐愔突然睜開了眼睛,撐著想要站起來,「……盒、盒子……」
高曉甜很艱難的扶著杜槐愔站起來,「槐愔,先離開這裡吧。」
在她死後,從來沒有一刻這麼希望自己還活著,杜槐愔神智不清的時候,她想觸碰到他十分的困難。
「撐著點,槐愔,只要你活著我不會讓任何東西碰那個盒子,你一定要活著。」男人伸手抹去杜槐愔臉上的血漬。
「快走。」男人望著高曉甜。
高曉甜點點頭,扶著杜槐愔從後門的防火巷出去,圍觀的遊魂塞滿了巷道。「滾開!!」
高曉甜尖叫著,想要驅離他們,一個黑影從空中伏衝而下,順著窄小的巷子滑行而過,遊魂們驚嚇的四處逃竄。
高曉甜吃力的扶著杜槐愔行走,巷口站著一個年輕人望著她。
她認得那個執行人,他常常來找槐愔,她猶豫著停下腳步,她無法分辨他是不是來搶人的。
那個年輕只是站在巷口,伸手指著一個方向,鷹順著他所指的方向飛去,那個執行人只望了杜槐愔一眼後消失。
她猶豫了會兒,還是扶著杜槐愔往那個方向去,鷹像是在指引她之後的方向,盤旋在遠處,等高曉甜接近後又飛得更遠。
高曉甜覺得自己的臉在剝落,她想起小學的時候在運動會上跑過馬拉松,那次自己躺在地上差點喘不過氣來,現在雖然已經不需要喘氣了,但是那種用盡力氣的感覺,讓她無法維持原來的面貌,她因為大火燒傷的臉,正在扭曲回復成醜陋的模樣。
幸好杜槐愔讓她先去趕走陸以洋,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被他看見這種扭曲損壞的臉。拐進另一條窄小的巷子裡,鷹停在一根已經熄滅的夜燈上,那裡看起來像是某間夜店的後門。
這裡嗎……?
她把杜槐愔放下,讓他坐在地上。
「槐愔,槐愔……你不能死……」高曉甜輕聲叫喚。
杜槐愔微喘著氣,慢慢睜開眼睛,眼前那張甜美可愛的臉有著半邊燒毀的痕跡。
他想抬手去安慰她一下,但是手重得抬不起來。
見他睜開了眼,高曉甜放心了些,她輕聲開口,「槐愔,給我點東西,什麼都可以,我要跟著你,讓我跟著你。」
杜槐愔望著她很認真的臉,用最後僅有的力氣,伸手扯下早已經破爛的袖口,扯下小片布,旋緊之後綁在她原本應該白皙滑嫩的手腕上。
「好……妳是我的了……」他握住高曉甜焦黑的手,努力擠出個笑容,「去找陸以洋……等晚上……沒人的時候……回到屋裡去……把盒子拿走,要他好好保管……絕對……絕對不可以交給別人……不管是誰都一樣……」
「嗯,要怎麼拿?」高曉甜點點頭,認真聽著。
「去問甦……他知道……快、快去…」杜槐愔鬆了手。
高曉甜不知道甦是誰,但她猜應該是剛剛叫自己帶槐愔走的人。她猶豫著不敢離開。鷹可以趕走四周的遊魂和地縛靈,但是如果有其他執行人或是比較兇一點的靈,可能鷹也沒辦法驅走他們……為什麼要把槐愔放在這裡?
她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就去找陸以洋,最起碼杜槐愔待在那個夏春秋那裡絕對安全。
她還在猶疑不定的時候,旁邊一扇後門突然開了,一陣煙味飄了出來。
一個男人咬著菸走出來,像是出來抽根煙透透氣,筆挺的高級西裝襯出一副好身材。
高曉甜瞬間退了好幾步,她無法靠這個人太近,這個人有十分強力的守護。
那人只是抬頭看著大樓林立間露出來的小片天空,明明什麼也沒有,他只是安靜看著。
高曉甜有點急,如果是這個人的話,別的東西靠近不了他,他可以保護槐愔。
她對著圍牆上走過的野貓尖叫,受到驚嚇的野貓威嚇的豎起全身的毛對她嘶吼。
那人聽見貓叫,側頭望去,這才望見坐在地上的杜槐愔,他吸了口菸,不像是驚訝也沒有慌張,看來倒有幾分防備。
他停頓了幾秒,才往杜槐愔那裡走去。在他身前蹲下,伸手抬起他的臉後,看起來像是有些訝異。
高曉甜有點緊張,那個人的反應很奇怪,像是認得懷愔,男人笑了起來,像是看見什麼寶貝似的。
他伸手抱起杜槐愔時沒有一絲猶豫,毫不在意淺色西裝上染上血跡和泥沙。
門裡傳出聲音,「老大,別一個人站在外面……咦?這什麼人?」
從門裡探出頭來的人像是嚇了一跳。
「叫何醫生盡快過來。」男人沒有理會他的問題,抱著杜槐愔進門。
高曉甜看著關上的門,緊握手上染滿血污的布條,祈禱杜槐愔能平安無事。
懷愔……別留下我……
高曉甜帶著不安的心情,走回杜槐愔被大火侵蝕的家。
同時間,砰磅的一聲,玻璃杯碎了一地,夏春秋臉色蒼白扶著餐桌,像是快要站不穩。
「春秋!」葉冬海衝過來扶住他,「你怎麼了?」
夏春秋捂著心口,臉上毫無血色,嚇壞了葉冬海。他趕忙把夏春秋扶到長椅上,「你哪裡不舒服?頭暈嗎?」
「……出事了……」夏春秋喃喃唸著,「槐愔出事了……」
「槐愔?」葉冬海愣了下,「出事?怎麼會?」
夏春秋深吸了好幾口氣,讓自己正常一點,他伸手推了推葉冬海,「……快,去上香。」
葉冬海忙起身去上香,夏春秋忍著頭暈目眩呼吸困難的感覺,就算別人不說他自己也知道,他跟槐愔是親兄弟。
一般的雙生子不一定會有這種緊密的連結感,但是他跟槐愔不一樣,他們擁有的天賦讓彼此的感覺連結得更加緊密。
他能感覺到槐愔快樂的時候,難過的時候,痛苦的時候,雖然無法清晰的知道對方發生什麼事,但是只要對方有強烈的感受自己多半能感受到。
夏春秋放慢了呼吸,閉上眼睛,他感受著杜槐愔的感覺,找尋他的方向。
……槐愔……槐愔………你在哪裡……
……槐愔……會沒事的……
槐愔……
睜開眼睛的時候,驚嚇到他的是那種過度安靜的感覺。
杜槐愔確實聽到夏春秋在叫他。
但是睜開眼之後,他卻什麼都沒聽見,對他來說那是不可能的,他身邊隨時都會有好幾個靈在,從小到大除了待在葉家那幾年以外,都是吵雜聲不斷,但現在實在太安靜了,讓他覺得十分不安。
眼皮很重,身體沒什麼感覺,他勉強睜開眼看看四周,馬上知道自己不在家裡,一時之間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頭很重。
他只記得最後躍進眼裡的那個笑容,似乎是在什麼地方看見過的。
好像是……春秋那裡……
對了,他是春秋的客人……春秋一那天直試圖不讓自己遇見他。
笨蛋,就算不見到那個人,該遇到的劫還是會遇到呀……
杜槐愔微微笑了起來。
「什麼事這麼開心?」
那個人笑盈盈的臉湊了過來。
就是這張臉……
杜槐愔想著,一副好像很有興趣的看著自己……
他一時之間記不起他為什麼和這個人在這裡,他沒有辦法集中思考,頭很昏很重,而且……太安靜了。
頭無法轉動,他只能轉著眼珠看看房裡四周,然後終於找到原兇。
雖然說原兇有點失禮……但是杜槐愔沒有辦法不這麼想。
「……出去……」
韓耀廷挑起眉,「我嗎?」
「……那……」杜槐愔努力抬起手指著,「……把……把他請……請出去……」
韓耀廷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他那座南海觀音正端坐在那裡。
他看著杜槐愔半晌,確認他是認真的才開口,「可能要點時間,你先休息吧,你醒來之前我會請走的。」
聽了他的話,杜槐愔像是安心似的閉上了眼。
韓耀廷問等候在一旁的醫生,「確定他沒事嗎?」
「嗯,都是外傷不至於有生命危險,但不確定他的腦震盪有多嚴重,要再觀察一陣子。」有點年紀頭髮灰白的老醫生回答他。
「麻煩你了。」韓耀廷讓人把醫生領出去,回頭看著他那座觀音,想起夏春秋來時說過的話,當時也沒在意,只是不知道原來真有需要把觀音請出去的一天。
「還真撿了個有趣的東西。」韓耀廷愉快的笑著,替杜槐愔掖了掖被子,轉身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