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與書|【極短篇】雲煙雜記 | 萬寶樓

「天下第一樓，風沙煙塵中『萬寶樓』。」

這是人盡皆知的的江湖傳言，也是世上最神祕的地方之一。

傳聞中萬寶樓中所藏經典甚多，無所不包，上至天文，下自地理，溯源自上古開荒歷史，乃至於預測未知之藏典皆有。

那裡是所有士人想一探究竟之所在，據說只要得一書一卷，或可功成名就，或可發財萬貫，又或者能成為天下無敵的一方高人。

然而，世人要進入萬寶樓並不容易，原因無他，只因無人知曉萬寶樓真正所在，又或者進萬寶樓後就再也出不來。

在我多年明查暗訪下，從眾多江湖騙子謊言中，終於找到一個真正到過萬寶樓說的人。

他，沒有功成名就，也沒有家財萬貫，更沒有絕世武功，他住在荒山密林之中，關於他的傳言不多，只知道別人稱呼他叫『無知老人』。

「書，危險…真的很危險。」這是無知老人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開口能說的話。

深山，竹蘆，罕無人煙。

尊爵，羽觴，醴酒些許入喉。

「小舍簡陋，無佳餚美酒，暫以薄酒相待。」說話的是服侍無知老人的小童。這小童一臉稚氣，看起來年紀僅十二三歲，但說起話來卻異常成熟。

「無妨，在下此次前來是想知道更多關於前輩的事。」我開口謝道。

「客官是想知道更多關於萬寶樓的事吧？」小童一語道破。

「是…是…。前輩…前輩為何變得如此？」我只得承認並問道。

「因為他選擇遺忘，出了樓後，他漸漸遺忘所有的一切，包括主人自己。」小童說道。

「遺忘？」我疑惑問道。

「若知道的太多，或許遺忘是最好的解藥。」小童若有深意的說道。

「前輩真的進過萬寶樓？」我好奇問道。

「據我所知，是的。」小童回答道。

「那他是如何找到萬寶樓的？」我再問道。

「客官可知萬寶樓的由來？」小童反問道。

「我只知萬寶樓中藏書卷甚多，至於萬寶樓如何存在，樓中書卷從何而來，我一無所知。」我只有老實說道。

「據我所知，主人也是在因緣際會下得知這樓之秘密。此事就要從主人年輕時說起，主人自幼便好讀書，喜讀各種經典，沉醉於各家學說。就在有一天，他無意間偶得一卷書，這書大大地影響了他。」小童回憶道。

「這書是？」我開口問道。

「此書乃萬經之首，所有知識的起源，記載世間恆常的真理，名曰『易』。」小童回答道。

「『易』？關於『易』，我只聽說是巫咸作筮占卜之書，至於其內容為何，我始終無機會拜讀。」我對於此書亦略有耳聞。

「不，此書並非只是作為卜示之用，其實乃天書，因觀者之眼觀者之心而有所不同，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任何人只要從中悟出一些道理，便能終身受用無窮。」小童說道。

「喔…看來此書還真有點意思。」我也開始有些興趣。

「主人得到此書之後，便完全沉浸於之書中無法自拔，他以『易』對照各家說法，雖各自有理，卻非能完全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苦思多年後，他終於發現原因。」小童接著說道。

「原因是什麼？」我問道。

「原來這『易』並不完全，現存之『易』只是其中一部分，想完全解釋『易』，就得將『連山』和『歸藏』找到。」小童答道。

「原來如此，然後呢？」我說道。

「於是主人不顧危險，夜闖王宮藏書室，就在那裡，他發現一個重大的秘密。」小童繼續說道。

「什麼秘密？」我追問道。

「王宮藏書內大半書簡均已消失，而原因是這些書記載者一些見不得世面的事實，不過幸運的是…。」小童再說道。

「是什麼？」我再問道。

「不過這些本應被銷毀的書簡並沒有真正化為灰燼，而是被一個柱下使給偷偷帶走了。」小童說道。

「柱下使？哪個柱下使如此神通廣大能將王室藏出帶走？」我好奇道。

「這柱下使是誰主人並不知道，只知道這柱下使最後出關西行，消失在風沙煙塵中。」小童說道。

「我猜那柱下使將書帶到風沙煙塵中的萬寶樓，所以那萬寶樓就在關外西行的某處。」我推論道。

「不錯，客官猜測的是，萬寶樓確實在關外風沙煙塵中。」小童證實道。

「可那就奇怪了，自古以來西出關外之人雖不多，但也不少，為何從未聽說他們到過萬寶樓？」我忍不住懷疑道。

「因為萬寶樓並非想見就能見到，就算見的到，也不一定到的了。」小童回答道。

「這是甚麼意思？」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因為萬寶樓如水中月霧裡花，只存在於境中。」小童解釋道。

「你是說萬寶樓乃幻化而成？」我難以置信。

「不錯，萬寶樓乃一蜃樓。」小童道。

「你是說萬寶樓並非真實存在？」我失望說道。

「不，真實往往存在於幻境之中。只要有心，就能進入樓中。主人在風沙煙塵中留連數載，不願放棄，最終在口中只剩一滴水，彌留恍惚之際，終於找到門路，進入萬寶樓中。」小童回答道。

「那樓中情景為何？」我問道。

「樓中猶如黃金屋，藏書萬卷，收藏各各經典，隨便一卷書都令人沉溺其中，捨不得放下，離不開一步。」小童回答道。

「所以前輩找到亡矣的『連山』和『歸藏』？」我問道。

「那當然，主人找到『連山』和『歸藏』，對照三易，終於找到追尋已久的真理。」小童回答道。

「那所謂的真理是？」我好奇問道。

「真理只有親自尋找才算真理。」小童笑著回答道。

「那…那？」我還想再問道。

「酒沒了，時候也不早了，該是送客的時候。」小童打斷說道。

靜，寂靜。

酒已見底，但我完全沒有醉意，思緒異常清晰。

我望著天上的滿天星斗，眼前的竹廬，腦中卻完全沉浸於剛才的對話之中。

「小舍簡陋，沒甚麼好贈與客官，看在咱們有緣份上，這卷書便贈與客官。」小童說道，將一竹簡推到我面前。

「這…這是？」我問道。

「書，危險的書。至於要不要打開它，就端看客官您了。」小童若有深意說道，說罷小童便慢慢關上門扉。

「等…等等，請容在下一問。」我急著說道。

「客官請說。」小童說道。

「你究竟是誰？真的是前輩的伺童？」我問道。

「我確實只是個尋常小童，只是活得比較久罷了。」小童笑著回答道，門扉完全掩上。

霧氣，四周忽然霧氣繚繞，遮住了視線。

回過神來，只剩下獨自一人，空留於深山之中。

夢，是夢？

我呆站於原地，手中拿著一書簡，是書，危險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