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推理小說 |《失傳的綠豆糕》6

九人座休旅車停在斑馬線前，看著阡陌交通的車流交錯，等待紅燈的倒數。家長們牽著小學生孩子的手，有說有笑的過馬路。車子的強化玻璃太厚，聽不見天倫之樂的歡笑聲。
車內響起的是韓富雄中氣飽滿的聲音。
「不可能！我不相信！阿棟他不可能背叛我！」韓富雄猛搖頭。
江品冠在車內後視鏡見到韓富雄宛如咆嘯影帝般的劇烈反應，內心慶幸剛才堅持晚輩來開車，不然街上要出現飛車特技了。
MOMO遞給韓富雄一張名片，是江品冠在廚房窗邊撿到的那張。她向韓富雄確認：「這個0的寫法，跟食譜上的0的寫法是一樣的。如果我沒猜錯，這應該是阿棟師的筆跡？」
韓富雄小心翼翼地把玫瑰花束放在一旁，接過名片，說：「不錯，是阿棟的字跡……一千萬……。」他把名片翻正面，是競爭對手名廚烘焙坊的名片。上面還寫了＂桂花綠豆糕＂五個字。
「我一直搞不懂，如果犯人要賣食譜，直接用手機拍照就好了，誰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辦到，為什麼一定撕走食譜呢？直到這張名片出現，我就全部明白了。」MOMO拿起名片，指著名廚烘焙坊的名字，繼續說：「如果雅茶樓做不出桂花綠豆糕，那麼名廚烘焙坊就有機會取而代之，成為最大受益者吧？
老闆、幫助雅茶樓做出桂花綠豆糕的李敬生、沒進過廚房的徐婕妤、看不懂中文的潘金鶯都不可能犯罪。嫌疑最大的只剩離奇失聯的阿棟師。」
韓富雄的腦裡像是有千根木樁敲鐘一樣來回撞擊他的理智。被背叛的怒火與源源不絕的不解糾纏成死結，幾乎快被勒到窒息。他仍然不願相信，大聲反駁：「如果阿棟是個貪財的人，五年前日本人來找他的時候，他就會去日本了！」
「那是五年前。」MOMO拿起嬌柔可愛的淡粉色玫瑰花束，說：「那時候，卉卉應該還沒生病吧？」
韓富雄看見那些由卉卉親手種植的玫瑰花，想起李國棟的沉默，似乎就是從五年前開始的。

三人來到醫院門口，韓富雄見到熟悉的人，僵在原地。
那個人西裝筆挺，提著一個金屬箱子，像是電影裡面用來現金交易的箱子。他發現韓富雄，揚起業務用微笑，向韓富雄打招呼：「是雄哥啊！好久不見啊！」
「你好，許老闆。」韓富雄微微欠身。
許老闆走近韓富雄，微笑地說：「你們雅茶樓的大廚，真的很棒呢！我們名廚烘焙坊也要多向你們學習。」
恭維的話語在韓富雄的耳裡像是挖苦。他強忍怒氣，擠出猙獰的笑容說：「哪裡哪裡，我們才是。」
江品冠見氣氛一觸即發，趕緊提議：「老闆，我們快走吧。」
MOMO拉著韓富雄走，輕聲勸：「找到阿棟師要緊。」
警鳴聲驟然接近，兩台警車、四位警察急忙衝進醫院。消防車也來了一台。
「有人要跳樓啦！」
韓富雄抬頭一看，即使距離遙遠，他也絕對不會認錯那個人！
是跟他一起奮鬥十年的夥伴啊！

李國棟站在屋頂上，展開雙臂，風吹過他的身體，彷彿展開無形的翅膀，即將獲得解脫。樓下的警鳴聲與呼喊聲，已然成世外喧囂，與我無關。
穿著警察制服的陌生臉孔張合著嘴，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轉過身，往欄杆邊緣跨出一步。
『飛在天空會是什麼感覺呢？』
卉卉，爸爸體驗完，再託夢跟妳說喔……。
「阿棟－－！」韓富雄的呼喚蓋過世間所有聲響，直達李國棟的心底。
李國棟回頭，韓富雄氣喘吁吁地在年輕人的攙扶下慢慢走向他。他原本被抽離的心又被韓富雄拉回來，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湧出。
「你沒事跑來這裡幹嘛？跟我回去！」韓富雄嚴聲責問，小心翼翼地接近李國棟。
「不要過來！」他背對韓富雄，哽咽地說：「雄哥，我對不起你，我沒臉見你……。」
韓富雄說：「對，你對不起我！」
江品冠扯一下韓富雄的衣角，說：「老闆、這樣講不好吧？」
韓富雄甩開江品冠的手，繼續說：「我們一起奮鬥了十年，我早就把你當兄弟，可是卉卉生了這麼嚴重的病，你竟然不跟我說，自己一個人在煩惱。」他一把拉回李國棟，說：「人在比較重要。綠豆糕給人了，就再發明更厲害的。沒辦法上國宴也沒關係，我們一起出國比賽拿冠軍啊！」
「我沒賣。」
「什麼？」
「沒錯，我原本是想賣的。」李國棟跪地痛哭，說：「可是，我怎麼敢賣呢？雄哥收留了無處可去的我和卉卉，這份恩情我和卉卉就算還一輩子也還不清。可是我、我竟然為了醫藥費，起了背叛雄哥的念頭！還讓雅茶樓失去當國宴甜品的機會。我不配當人，沒資格卉卉的爸爸！還不如死了領保險費給卉卉治病！」他傾吐完滿肚子的罪惡感，再度起身要往欄杆外衝，江品冠伸手抓住李國棟的手，大喊：「得罪了！」把李國棟摔往警察堆，警察們迅速地接住李國棟，四人聯合制止李國棟的行動，免得他再做傻事。
MOMO走向李國棟，說：「自殺是領不到保險費的喔。」她蹲下，把玫瑰花交給李國棟，說：「潘小姐給卉卉的。」
盛開的淡粉色玫瑰，像是卉卉的純真笑臉一樣，那樣纖弱可愛。李國棟的淚如雨露，滴滴答答地落在花瓣上。
「阿生做出來了，你的桂花綠豆糕。」
李國棟猛然抬頭，問：「那國宴甜品的事？」
「當然是我們雅茶樓拿下了。」韓富雄蹲下，抱住李國棟，用力地拍他的背，說：「死傢伙，這次的事以後誰都不許再提，知道了嗎？錢的事，你也不用擔心，我幫你想辦法。」
李國棟抱住韓富雄號哭，口齒含糊地連聲道謝。

火紅色的玫瑰花從滾得冒泡的湯裡被撈起，放入江品冠的盤子裡。鍋裡滿江紅，辣椒像不用錢一樣地佔據湯面。
就算江品冠能吃辣，吃了這鍋，回家估計得住廁所一晚。
「這個胡蘿蔔雕花可厲害了！它事先燉軟了才拿出來讓我們加到湯裡去煮，所以不會有澀味。花椒香氣吸引你的食欲，麻辣攻掠你的味蕾感官，最後咬下胡蘿蔔！完整的鮮甜味擴散口腔，柔和的滋味完美地與香麻共舞～！啊！我在和胡蘿蔔、辣椒一起跳舞～！」MOMO陶醉地發表感想。
是吃到出現幻覺了嗎？不愧是鄉民食神，隨口說說都能講得好像很有一回事。江品冠咬了一口胡蘿蔔雕花，果真如MOMO所說！
「好甜！但是……麻！」江品冠趕忙喝了一口水，說：「太辣了！可是好過癮啊！」
「對吧！很下飯！特別是在冬天！吃麻辣火鍋，就是～舒服啦！」MOMO大口扒飯，與她一身的漢服仙女形象完全不符，倒像初次見面的純樸模樣。只要看到她吃到美食時的幸福，江品冠就會不自覺地微笑。
回想起來，MOMO雖然有些特立獨行，但是她一直都挺善解人意的。不論是幫江品冠的粗魯拒絕找台階下，還是努力讓雅茶樓維持完整的和樂情感。
她只向韓富雄說明真相，對其他員工保密，還幫韓富雄想好善後劇本：韓富雄回家後在房間找到食譜，原來是他某天在廚房吃泡麵的時候不小心噴到湯汁，想撕回家好好藤寫一份補上，沒想到忘記了。
老闆犯錯，只要不傷及員工權益，基本上員工頂多抱怨幾句就過去了。由韓富雄來擔責，的確是最適當的人選，韓富雄本人也十分講義氣地扛下。
「也許……可以合作愉快吧！」江品冠發覺走漏心聲，但是太遲了。
「YA！太棒了！」MOMO拍手歡呼，眼睛發亮地望著他。
那種閃閃發亮的眼神實在讓人無法反悔。他扭頭，補充：「我有空的話。」
「沒關係！」MOMO拿出手機，打開美顏APP，湊近江品冠，說：「紀念合作，來合拍一張吧！快點！」
江品冠還來不及反應，快門聲已經結束。照片裡的江品冠，就跟現實的江品冠一樣，呆呆地看著MOMO。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