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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若是可以,金碩珍更想以巡察隊來追捕,而非請一群非專業人士埋伏。
但這裡一下子有了木靈、白子、人魚等一堆香嫩肥肉,就怕再耗下去,別說血巫,什麼風雷火水土巫都跑出來打招呼了。又,東線的夥伴們突然斷了消息,彷彿人間蒸發一般,讓他更下定決心得早點出擊──出奇不意,或許能換得幾分生機。
戰鬥並不是他的專長,但他會竭盡所能。
「珍哥!他在左邊!」
祭巫,總得有所獻祭,才能獲得。他們並不是雙棲於兩界的半子,不可能真的像閔玧其那樣,平白利用靈界移動。血巫既然能從金碩珍的挾制中消失,就代表他一定消耗了些什麼,來換取逃跑的機會。
──那就算達成目標了。
「走,我們追。」他拍拍田柾國的肩膀,振作起精神。
※
那晚,金碩珍沒怎麼吃。他實在沒胃口,還有點反胃。
他不專心地把玩著餐具──田柾國注意到了,但暫時不想和哥哥說話,便沒有阻止他。
「他到北城了,我們明天行動。目標很明確:解決血巫。」
在等大家都用完餐後,碩珍說道:「不能只想著逃跑,你們太顯眼了,逃不掉的。」
「『解決』是什麼意思?」閔玧其冷冷地打岔:「殺了?還是抓住?」
「……理想狀況是抓住或重傷他,殺了嚴格來說也不算違法,但比較麻煩。」
他分派工作,盡可能讓每人都清楚自己的職責,並且安排了必要的逃生路線。
「不過這不應該是巡察隊負責的事嗎?」在話題牽扯到金泰亨時,朴智旻比較明顯反彈:「為什麼到頭來要我們自己來?」
「呀!」金碩珍反應很快,立刻聯想到當初結識一行人的原因,語速加快反擊回去:「你們的船沒加入聯盟,所以也沒繳稅吧?你付錢了嗎?你是我們國家的公民嗎?」
人魚一啞,把金泰亨推出去,說道:「我沒有,但他是,你至少要保護他吧?」
結果金碩珍也愣住了,他還沒來得及收回剛剛的氣勢,便同樣大聲地回應道:「都會啦!怎麼可能放著不管啊!」
明明是善意的話語,卻硬是被說出一種砍你全家的力度。
碩珍賭氣地哼了一聲,想要繼續說明,泰亨卻上前來,握住他的手,軟軟地說了句「對不起」,然後補充道:「我都可以配合的。」
田柾國還在旁啃麵包,這會兒也沒放下食物,只是嚼食得稍稍慢一些。
他遞過去一片麵包,並插嘴打斷:「珍哥繼續吧。」
※
田柾國好像太年輕,單純的腦袋只能按照南俊哥教他的分類,一次理解單一情感:這是友情、那是愛情、這是親情、那是師生、這是敵人、那是夥伴──這是田柾國理解的世界。
那金碩珍是什麼?
「放開手腳攻擊,我會支援你。」在風雪中,金碩珍再次交代:「但是安全第一,知道嗎?」
手搭在身旁的配劍,抽出。
以咒語請託精靈,火元素指明了方向,他們順著向前追擊。
──是帶領他的人。
祭巫掉回元界的時候,對狗鼻子來說特別明顯。
之於田柾國,祭巫身上有股陳年的腥臭味,不是單純的血液,更像是某種腐爛的物質攀體附髓,揮之不去。
這種異於常人的「感知」,再次提醒了他的身分。
──是欺騙他的人。
「我的目標不是你,巡察隊隊長。」血巫對於纏在身後的兩人表示不耐煩。
他向後灑出一團拳頭大小的血漿,暗色的液體瞬間拉伸、張大,變成薄薄一層透光的膜──或說是網子──如張開的口,要吞食掉追在後頭的金碩珍與田柾國。
柾國反應極快。他揚起劍刃,一刀落下斷水,反手向上再次劃開。
刀劍所到之處,都有火焰與之隨行。將液體徹底焚燒,不給它絲毫碰觸田柾國肌膚的可能性。
為了施咒,金碩珍不得不站在原地。
他全身貫注地盯著田柾國,配合他的動作,隨時召喚新的火焰助陣。
──是愛護他的人。
鋒芒畢露。
幾次強攻後,田柾國成功近身。揮劍,火花在刀刃相接處迸發。血巫拿起平時獻祭用的短刀格擋,但最主要還是以四周突然冒起的血泡攻擊。碩珍則在不遠處,一邊替柾國燒去來不及防禦的血球,一邊點火製作紛亂,替他創造機會。
柾國向後仰,堪堪躲去一個吞噬型的球體。
「柾國!」
「呃。」
然後短刀向前,刺中了他的腰側。刀子快速向上挑刺,剜出一道血花──並瞬間消失,血巫立刻吸納了他的血液作為祭品。
田柾國乾脆就地落下,背部重重摔落地面,然後雙腳呈剪狀,絆倒對方,自己則借此起身。
「喔?」血巫一抬腿,擋住田柾國的借力使力,把他踹回地面。皺起眉,感受著消散在原地的鮮血,問到:「你不是人?」
「這就是隊長派你打先鋒的目的嗎?」血巫打量著二人,像是找到什麼有趣的笑話,「一個毫無靈力的非人?」
回答他的,是反手撐地後,不逃、不避,靠著核心力量原地躍起的一記反手刃,以及劍上的火焰。
──是他想要保護的人。
※
在場最不信任閔玧其的,大概非朴智旻莫屬──畢竟是打過一架的關係。
但如果要說哪個組合最能給血巫傷害,應該也是這兩人,或者說:這兩位半子。
祭巫要以鮮血、生命,撕開邊界,攫靈界的能量為己有。
──所以若要削弱他們的力量、降低危害,必須先遠離人群。
北城天氣寒冷,長年下雪。
朴智旻立在北城近郊的一處冰湖旁,一邊和這帶的水精靈打交道,一邊忍不住嘀咕:「他真的會過來嗎?」
「會。」閔玧其:「你低估人魚對祭巫的誘惑了。」
「對你也是嗎?」
「我不是祭巫。」
人魚信也不信──朴智旻知道這人是白子,但這並不構成他對閔玧其的信任。
「有人過來了。」閔玧其提醒道。
「我知道。」作為半子,他們都看得見靈界的騷動。
除了血巫在與金碩珍、田柾國二人遊戲,其他祭巫正聚集到湖畔──這和他們原本預估的對手有點交換了,但不以為忤,反正總歸是一群殺千刀的王八蛋。
普通的祭巫並不是半子的對手,特別這裡又是水精靈的主場。
歌聲響起,但聲音直入靈界,並無聲波震動於人耳。
若有人踏進了人魚的領域,便會無知無覺地被拖入冰湖中。
※
作為一個據說是樹木轉生的人,鄭號錫在回到湖邊時,眼前出現短暫的錯視:一晃眼,黑袍的閔玧其消失,只有靈界的一團火焰人型──這就是半子嗎?先天活在兩界之間的靈魂。
不過身為木頭,他發現自己並沒有特別恐懼這束火炬。
「回來了?他們那邊如何?」
號錫自然地靠近閔玧其,回答道:「泰亨那邊進度還行,出示碩珍哥巡察隊的執照後,附近的居民還算配合。」
金泰亨原先也想參與戰鬥,但最後幾經考量,將其安排在北城,負責人群疏散的工作。
「血巫呢?」
「柾國跟碩珍哥牽制著,但應該快過來了。」
「好。」
一揚手,火焰補足了人魚漏掉的部分,將差點爬上岸的祭巫重新封回湖底。並又迅速收手,將火熄滅,好像在照顧身邊的樹木一樣。
閔玧其沒說話,但號錫稍微側過頭打量著他,然後又轉回頭,刻意不看他。
嘴角帶笑。
黑袍似乎天生寡於表達。
他的善意、他的感情,如早晨的雲霧,轉瞬即逝的朝露,誰能看見呢?
但木靈的葉子記得閔玧其的溫暖,年輪永刻。
※
煙霧彈升空,是金碩珍二人結束消耗戰的預警。
確實如閔玧其所言,人魚對祭巫的吸引力──非常大。
就算剛打完一場惡鬥,浪費了一堆血包庫存,還被那條瘋狗卸了半條手臂,血巫仍然如預期般出現在湖畔邊。
「真有趣,你們又有什麼安排?」他說著,完全無視自己一身傷痕累累,和氣定神閒的人魚相比,似乎處於劣勢。還有餘裕向他們調侃:「這是我的祭巫同夥嗎?怎麼?保護人魚,能讓人魚賞你兩個鱗片嗎?」
閔玧其懶得跟祭巫解釋白子才是穿黑袍的起源,沒必要也沒意義。但是一旁的木靈,立刻不開心地撇下嘴,像是在為他生氣一般。
「我不跟你打。」血巫雙手舉起,作投降狀,「我累啦,玩夠了。」
沒有人信他,冰湖一帶只有風聲吹過,無人應答。
「我確實對人魚的聲音很感興趣,但我們之後再見也不遲。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如何?」他繼續把那齣戲演下去:「我放你們離開北城,也放東邊的那群巡察隊自由,但你們也別追我啦!我今天想休戰,巡察隊的狗咬起人來太痛了。」
「聽起來還不錯。」朴智旻點點頭,然後回覆道:「但我覺得不怎麼樣。」
他連閔玧其都不完全相信,又怎麼可能信這來路不明的血巫?
「那好吧,正巧我也比較想要把你們全祭了。」血巫笑了出來,格外真心,平靜中帶著絕對壓抑的狂熱,「我很好奇:半子到底是什麼滋味?」
相較於和巡察隊的試探不同,遇上人魚,血巫一開始便用上殺招。
沉沒在水底的祭巫,一下子脫離朴智旻的控制。人魚的臉色瞬間蒼白,因為感受到冰下所發生的事,而噁心得想吐。
咖咖兩聲,血巫活動下筋骨──竟是抽乾獻祭了所有的同夥,復原,或者說是增強了自己的肉體。
「他們甘心為元靈二界的融合獻上生命。」一彈指,血混合著水,成了淡紅色的冰柱,自下往上穿刺。一行人緊急避開,但還是劃破了朴智旻的手臂。
「喔──」人魚的血隨之消散在空中,成為祭品。血巫的身體一陣顫慄,幾乎要為這股力量癡迷癲狂,「確實很美味。」
「閔玧其,我跟你道歉。」朴智旻突然說道:「你比祭巫好太多了。」
「哼。」
這時,鄭號錫聽聞精靈來報,說金泰亨完成任務後,正在往他們的方向前進。他趕緊退離一線戰場,去保護人類──就像閔玧其說的,他是木靈,他能給予森林當中的人庇佑。
見木靈離去,閔玧其也才真正展開手腳,開始放火燒人。
火柱起,如有生命的獸首,聆聽主人的指揮,吞吃眼前的獵物。
人魚則與血巫搶著冰湖的控制權。受血漬汙染的湖水,像是從尾巴上刮去鱗片一樣,以一種有害的姿態被剝奪,成了血巫手中的利器。不時又有血團四起,攻擊防禦疏忽之處。
幾個來回之後,祭巫漸漸佔上優勢。
然而在一次血巫揮舞著短刀的近身時,朴智旻決定咬牙吃下這一刀,然後瞬間融冰,在湖面開了個大洞,自己化作人魚,抱著祭巫往下游,將他拖到水底。
人再怎麼厲害,進了水,無法呼吸,也只有死路一條。
在湖水處作戰,人魚終究佔著無可匹敵的場地優勢。
也跌入湖裡的閔玧其被冷得直打哆嗦,但他看清朴智旻的打算後,破口大罵:「笨蛋!」
一刀換一命?
──那一刀子的人魚血呢?
※
地面上的「東西」一點點分解,化作光芒,進入閔玧其手持的契約。火焰一般的文字漂浮,並逐漸成形。他的臉色非常難看,而一向蒼白的臉龐,竟在此刻被紅焰照得有幾分血色。
為了獲得最多程度的能量,祭巫殺人最是難看。
巨大的冰柱立起,貫穿屍身,而後炸裂。鮮血淋漓,血肉落在北城郊外的雪地上,逐步被血巫獻祭吸收。
剛和號錫哥來到湖邊的金泰亨發現自己不能「理解」這副景象。
是的、發生了,但這是什麼?
那是手嗎?可是他不該是握著自己的嗎?
那是頭嗎?可是他不該是一頭紫髮,笑得嬌羞、囂張又藏著許多小心思嗎?
為什麼有血腥味?他身上難道不總是帶著一股消不去的海水鹹味嗎?
現在落在地上,模糊不清的是什麼呀?
喉嚨乾啞。
金泰亨瞪大了眼睛,大腦嗡嗡作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連「朴智旻」幾個字都喊不出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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