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21:00-23:00首播、 週六22:00-00:00重播(CST)。
整整二十年前,我生平第一次的採訪,對象就是張楚。那是1996年,我初訪北京,通過賈敏恕約到了張楚來我住的酒店房間。那大概是我當時二十五年人生中最尷尬的兩小時:對於我那些關於中國搖滾未來的大問題,他沒什麼話要說,我愈問愈氣弱,最後兩人盯著錄音機在那兒空轉,他把我買的兩包菸一支接一支抽得精光。這段故事,後來我寫進
那篇〈那年北京刀子一樣的風〉。
當然,和千千萬萬歌迷一樣,我在1992年《中國火》合輯聽到開場曲〈姐姐〉,徹底被擊潰,從此知道了張楚。1993年「魔岩三傑」還沒正式發片,張培仁邀家母和我去忠孝東路魔岩辦公室聽他剛收到的白片,《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專輯開場曲〈上蒼保佑吃完了飯的人民〉前奏先是一抹電吉他feedback,然後鋼弦木吉他大開大闔刷起來,張楚開口唱,當場雞皮疙瘩從腳底麻到頭頂,就在那個瞬間,我看到一個嶄新的時代在眼前打開。
然後正式發片,轟動全中國,然後遠征香港紅磡,辦了神話一樣的「搖滾中國樂勢力」演唱會。錄影畫面裡二十六歲的張楚坐在高腳凳上,衣服褲子都垮垮地,特別顯出他的瘦小。我是先把實況專輯聽得爛熟,又隔了好一陣子才看到影片。當時想,總有機會看一場張楚的現場的,大家都還年輕,中國搖滾的黃金時代才剛開始呢。
然後,就像大家知道的,魔岩撤出對岸,「三傑」星散,各自曲折。張楚在1997年出了極精采然而未必叫座的《造飛機的工廠》,漸漸對歌手生涯感到疲倦,淡出了眾人視線。這些年,他的名字偶爾出現在合輯裡,貢獻一兩首歌,出手仍非凡品,個人狀態卻難以捉摸。
直到2005年,他從青島搬回北京,重拾音樂創作,「歌手張楚」才算慢慢「復活」。這幾年,他從低調隱居生活探出頭來,唱了拼盤演出、上了電視選秀節目當嘉賓、出了EP、辦了劇院巡演,甚至錄完了一整張新專輯,要在2017年初發表:距離《造飛機的工廠》,整整二十年。
2016年12月,張楚應張培仁邀請,首度來台灣,參加「簡單生活節」演出。我真沒想到,二十年後,我會在台北的電台錄音室裡,和張楚面對面坐下,問他一些當年我還沒想出來的問題。都說張楚難訪,寡言,糾結,老害訪談人冷場尷尬,可我這兩天認識的張楚,氣場平和,十分健談,說話總是慢慢地,想清楚了才誠誠懇懇地說,而且,知無不言。我想,他在台北感受到比北京更舒服的步調、更乾淨的空氣、更友善的人群,也都幫上了忙吧。
這期節目,先從他幾首近年新作聊起,再回頭聽聽他初入行二十歲那年錄的那捲壓了五年才發行的錄音帶《一顆不肯媚俗的心》,那粗糙而勇猛的青春,也聽他談談自己的成長和音樂啟蒙歷程。
第二小時,從改變他與萬千樂迷人生的〈姐姐〉聊一首歌怎樣創造、反映了一個時代,聊他的「魔岩時期」,那場紅磡演唱會(他坐在那把高腳凳上,到底是緊張還是開心還是一陣暈?),聊他慢慢在和賈敏恕與樂手合作過程中累積專業自覺,認識歌樂和大眾怎樣建立溝通的方式,聊《造飛機的工廠》被嚴重低估了的成就。
張楚談專輯與現場的編曲差別,談歷來合作的音樂人,談歌與時代,談自己前些年怎樣極力避免墮入安逸的狀態,深恐那代表墮入平庸,結果把自己逼得很苦,近來才終於想開了,認定人得要有健康的心態,纔能為自己做最好的安排。
1994年的張楚,留在了歷史畫面裡,那和我們的青春一樣,是不會再回來的了。二十多年,經歷了舉國從集體主義走向個體主義走向消費主義的暴衝,經歷了瘋狂喧譁的亂世,張楚卻總是和那些翻江倒海的時代大戲保持幾步距離,靜靜地想著那些大家愈來愈懶得想的,從來沒有簡單答案的問題。
於是,他臉上有了風霜的痕跡(我們也都是啊),眼神卻依然清澈如少年。就像他在〈晃動一下〉唱的:
你說你看閃電 / 我說風雲還在天邊
真實該來自智者 / 還是更像一位懵懂少年?
播出曲目:
晃動一下(《不在繩子上的珍珠》,2016)
天空角落(《清楚》,2014)
向日葵(《不在繩子上的珍珠》,2016)
西出陽關(《一顆不肯媚俗的心》,1988/1993)
將將將(《一顆不肯媚俗的心》,1988/1993)
姐姐(《中國火》,1992)
冷暖自知(《孤獨的人是可恥的》,1994)
上蒼保佑吃完了飯的人民(《孤獨的人是可恥的》,1994)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1994)
廁所和床(《孤獨的人是可恥的》,1994)
螞蟻螞蟻(香港紅磡實況,《搖滾中國樂勢力》,1994 )
螞蟻螞蟻(《孤獨的人是可恥的》,1994)
造飛機的工廠(《造飛機的工廠》,1997)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2013(《不在繩子上的珍珠》,2016)
發光(尚未正式發行的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