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笑的微笑熊　（２）擁有雙面的少女

　　這裡是一棟百貨公司，在這棟百貨公司裡有美食街、電影院、各種商場以及遊樂中心。每當來到假日，百貨公司裡總會出現大量的熱鬧人群，其中最多的便是二三十歲的上班族以及十來歲的學生。

　　一群穿著制服的高中生走進遊樂中心，並且從我面前經過。那名與眾不同的美麗少女看見了我，並且停下腳步。

　　「巧欣，妳怎麼了？」一名男同學注意到美麗少女的異狀，發現她正在注視著我所在的這台夾娃娃機。

　　「啊！夾娃娃機？你喜歡這裡面的哪一隻娃娃嗎？跟我講，我可是夾娃娃機之神！讓你看我秀的神操作！」

　　「啊！你們看，裡面有一隻好奇怪的熊！」一名女同學指著我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真的耶！它的嘴巴為什麼是縫顛倒過來的啊？好醜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巧欣，你喜歡哪一隻娃娃？啊！肯定是那隻吉米熊對吧？馬上就讓你看看我的技術！」

　　「啊！不用了……」名為巧欣的女高中生還沒來得及阻止，急於表現的男同學馬上就拿出了十元硬幣往機台投了進去。

　　男孩的目標是這台販賣機的主打商品「小熊吉米」，奶油色的身體、蛋黃色的背心，最喜歡的食物是蜂蜜，臉上掛著傻憨傻憨的笑容，呆呆萌萌的樣子同樣受到大眾的喜愛。

　　想當然，第一次抓取肯定沒那麼容易，男同學理所當然的失敗了。

　　「哈哈哈哈……坤佑，你看看你！」

　　「這就是你說的神操作嗎哈哈哈哈……」

　　「所以說真的不用了啦！我也沒有很想要……」美麗的少女巧欣露出些許困擾的微笑。這個笑容在旁人看來實在是過於客氣，因此反而更加燃燒了昆佑的鬥志。

　　「笑屁笑？現在才是剛開始！」坤佑笑著看向他的同學們：「不……巧欣，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問題了。只要我看上眼的目標，就從來沒有放過的道理！這隻吉米，我夾定了！」

　　坤佑的技術確實不錯。無論是拖曳娃娃的舉動、下鉤的位置和甩鉤的動作，的確不是外行人能夠馬上學會的。雖然在外行人眼中可能只看到坤佑不斷失敗，但其實那都是為了最後一抓而做的準備。

　　在遊樂中心待久了，偶爾也能看見這樣子的人。為了在異性面前表現，而做出了不少努力吧？

　　當坤佑投入第六個十元之後，在眾同學興奮且佩服的目光中，成功將吉米熊給抓出洞外。

　　我能夠看得出來，男孩的求取表現，並非因為他真的想要這隻吉米熊，而是為了女同學臉上的那一絲笑容。巧欣帶著驚喜的燦爛笑容收下坤佑所夾出的那一隻吉米熊，而坤佑則是露出志得意滿的勝利表情。

　　巧欣緊緊抱著她手中的吉米熊，在眾人歡笑的氛圍下，這群學生便離開了我所在的這台夾娃娃機。

　　真好啊吉米……你等到主人了呢，要和巧欣一起過得幸福哦。會不會因為你的關係，而讓這個世界出現一對浪漫的情侶呢？

　　原本我以為那群學生就像那些來來去去的路人，是萍水相逢而不留任何足跡的過客。但是……

　　隔天，那位美麗的少女重新出現在我面前。她戴著藍色的鴨舌帽，並沒有穿著學生服，而是穿著寬鬆的灰色外套配上牛仔褲。與昨天光彩耀眼的她相較起來，今天的她簡直是蒙上了塵埃，隱藏在自己的保護色之下。

　　而與昨天更加截然不同的是……少女，面無表情。

　　這名叫做巧欣的少女來到我這台夾娃娃機前面，並且將三大疊的十塊錢給堆在旁邊。她的眼神直直盯著我，開始投入十元硬幣。

　　第一次的……夾娃娃機裡的夾子瞄準了我，朝著我落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我無法理解。

　　為什麼這麼漂亮的女孩，擁有那樣溫暖燦爛笑容的女孩，卻會選擇我這樣的不良品？

　　巧欣抓空了，從她那直來直往的抓法，能夠看出她平常根本沒什麼在玩夾娃娃機。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巧欣一次又一次的抓空，又一次又一次的投下硬幣。那隻鐵爪一次又一次的往我身上抓來，每一次的下鉤都讓我覺得好像在作夢一樣。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想要我嗎？如果這是夢的話，可以不要讓我醒來嗎？

　　巧欣毫不猶豫地連續投錢，看起來絲毫不覺得惋惜。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所準備的三十枚十元硬幣自然而然以極快的速度消耗著。突如其然的，那抓著我的鐵鉤猛然變緊，並且以完全不同的力道將我往洞口直直抓去。

　　一陣墜落感猛然傳來。「咚！」的一聲，我墜入那以為永遠無法進入的黑暗洞穴。下一瞬間，一隻柔軟的手抓住我的身體，將我拿出那黑暗的狹小空間，讓我的世界重新充滿了光采。

　　這名宛如能夠散發光芒的少女，成為如此醜陋的我……的主人。真的可以嗎？拿著我這種不良品……像我這樣的劣質玩具，真的有資格被如此美麗的主人所得到嗎？

　　這樣的我，真的有辦法像其他玩具一樣，帶給主人歡笑和快樂嗎？

　　「…………」巧欣將我給高高拿了起來並仔細的打量著，她的眼睛無比美麗，在裡頭好像有著深邃的宇宙星空。

　　「真好啊。」看著我，巧欣喃喃自語著：「真是羨慕你……」

　　什麼……我瞬間無法思考。主人究竟在說什麼？真好？羨慕我？如此美麗動人的主人、如同被眾星捧月那般的主人，卻羨慕著醜陋的我？為什麼？我完全無法理解主人的想法。

　　身為一個布偶，我們是無法和人類說話的，因此主人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將我收進她所準備的後背包。

　　不久之後，我來到主人的房間，主人將我給拿了出來。

　　這裡是個相當乾淨整潔的房間，米白色的壁紙，上面貼著雅致的藤蔓壁貼。書桌上的書櫃放滿參考書，似乎是個相當認真念書的乖孩子。主人的房間很大，她將頭上的鴨舌帽隨手扔在寬廣的雙人床上，脫下身上的灰色外套，隨手掛在木質衣架上。

　　然而就在這時，我卻看到了……那一隻由坤佑所夾起來的吉米熊，主人帶著滿心歡笑收下的吉米熊，出現在垃圾桶。

　　為什麼？像吉米熊那種可愛玩具不是應該被主人好好疼愛嗎？為什麼會出現在垃圾桶？吉米熊被不屑一顧的丟棄了，那裡原本是我所渴望的、只屬於我這種不良品的地方。

　　而我這種不良品……現在卻被主人給好好地擺到她的書桌上。

　　為什麼？眼前的一切全都超出我的理解，所有一切都顛覆了我以往作為玩具的認知。

　　「真好啊……」主人的聲音低沉、無力、疲勞，就好像是洩了氣的氣球。她坐在書桌前，癱軟著身體坐在柔軟的辦公椅上。她雙眼無神的看著我發楞著，眼神深處彷彿充滿了厭世的情緒。

　　即使是面無表情的主人，也像個精緻的人偶般美麗。

　　雖然她的眼神無比空洞，整個人卻好像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空靈感。主人的家境似乎非常富裕，又漂亮、家境又好，這樣子的她就是傳說中的「人生勝利組」吧？

　　但是……究竟是什麼「真好」？主人究竟想從這樣的我身上得到些什麼？身為一個不良品的我，究竟有什麼是值得主人羨慕的？

　　就在這一瞬間，從門外傳來婦女的呼叫聲。

　　「巧欣！你換好衣服了沒？客人已經來了！」

　　「…………我馬上就好了！」沉默了半晌，主人便朝氣蓬勃的回應道。

　　那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下一刻馬上充滿了光采，她站起身子，用相當俐落的動作換上一身高雅的水藍色連身洋裝。在這一瞬間，那原本蒙上的灰塵就彷彿被拂拭掉，露出原本光鮮亮麗的本質。

　　「巧欣～真是的……不是說好今天有客人要來的嗎？」

　　「抱歉～我已經好了啦！」

　　主人身上的灰暗氛圍消逝無蹤，彷彿原本就不存在似的。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初次見面時那個光耀動人、璀璨耀眼的美麗主人。

　　在主人離開房間下樓之前，她又看了我一眼，縱然嘴角邊帶著溫柔和煦的笑容，但她的眼神深處卻黑暗的宛如無底深淵。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