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簡單。
而這個姑娘很漂亮,就是一切過程的起點。男人喜歡的是這個人,還是這個人的美色,那就很難說了。
反駁不期而至,或者說,這正是談話的常態。
“一個人,怎麽說也不可以分成多個部分,來讓人喜歡吧?”
“話雖如此。可不免要懷疑一下吧,就算很少,也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冒出這樣的想法。比如說美色,或者是氣質,再不就是能幹活,還是能賺錢……總要有那麽一個。你喜歡的到底是哪一點?如果這一點不是總會存在,比如說美色是很短暫的,而金錢也很可能隨風吹走,連這個人都可能變得衰老,乃至癡呆到不認識人了——你說,這能讓人不去懷疑嗎?”
“你如此說,倒也有那麽幾分道理,”對面人聽了這一大嘟嚕的話,緩緩點頭,雖然還是不能完全認同,但至少表現出了她的理解。
“懷疑什麽的,我們且不往下說——倒是這個阿夏姑娘是怎麽回事呢?”
剛剛說了那麽多話,我也要緩一緩,便喝了一口茶,然後說:“事情自然很簡單。阿夏姑娘既然很漂亮,又被他遇到了,自然就會發生那種身體和心靈的愛慕。當然,像他這樣古怪的也不多,他竟是直接奔着結婚去的。”
“咦!這是求婚的嗎?話說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阿夏姑娘嗎?”
“這纔是我說的懷疑了,阿夏當然不能答應,即使她並不討厭他,但話說回來,畢竟是結婚,怎麽可能從不討厭就一下子奔向婚禮殿堂。”
對面人也喝了一口茶,表示贊同。她說:“我倒不是為了擡槓,但你也看過《傲慢與偏見》吧,裏面可是也有這種一見就婚的情況啊。”
“是,是,”我拿起茶杯,卻沒有喝,又放下了,“可這畢竟是那個時代,和這個故事發生的時代,可完全不同啊。”
“雖然我說的不那麽中聽,但還是要指出您的錯誤哦。女人,可是不分時代的,雖然說大家越來越聰明了,但昏了頭的人,也不是沒有——不是,或許是更富于智慧的人,也不是沒有。如果你拿作者的生活之路和那位夏洛特比的話,很難說誰更幸福。”
“你這樣說——”
“是的。”她打斷了我的話,表示理解,“你說的對。但毫無疑問,幸福和智慧,或者獨立和平庸,到底哪個更讓人幸福,真地很難說。就像婚姻本身。這不能討論。”
“你既然如此說,我實在無法反駁。因為我贊同你的觀點,但卻仍有自己的感受。”
此時拉門外是蟬鳴的聲音,其實從剛纔就沒有停下,但說着說着,竟忘了這回事。
她也停下了越發高亢的聲音,和我一起聽。
過了一會兒,我們兩人都滿意地重新回到這個話題。
“好吧,我們繼續說阿夏姑娘。”她繼續講這個實在乏味的故事,當然結尾很有趣。
“阿夏姑娘先被叫去,卻在她答復前,一定要問她靜岡有沒有西瓜。他當真吃了一大盤阿夏姑娘拿來的西瓜,鬧了肚子,看了醫生,結果就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怎樣呢?”我恰到好處地問。
“阿夏姑娘對他的追問表示‘靜岡有西瓜,也有醫生,可就是沒有一夜功夫就肯答應做新娘的。’”
“妙啊,妙啊。”我歡呼道。
這是一個完美的夏天,而我們回顧了這個故事,雖然我認為她講的只是一本小說,比如某石的某貓,但她認真地討論,且將這個故事的真正結尾告訴我。
“那麽你就是這位阿夏姑娘的孫女了。”我微笑。
“或許,或許不是,”她調皮地半仰着頭。
“是的話——”
“是的話怎樣?”她追問。
“沒什麽。”我打算搖頭。
“喂!”
我站了起來后,看着她紅撲撲的臉蛋兒,問:“嗯?”
“難道你不覺得這個故事還挺有意思?”
“很有意思。”
“太敷衍。那你覺得哪部分最有意思?”
“不應該分成一部分一部分吧——正如你的意見,為什麽我們的觀點翻過來了——我想,都很好。”
“不,人不可能一下喜歡上全部的。喜歡大自然的人,難道不是從一片葉子開始的嗎?喜歡大海的人,不是從第一次浪花卷過膝蓋開始嗎?”
“那你喜歡哪個呢?”我只好反問一句。
“那個男人求婚。”
拉門已經被我打開,院子裏沒有人,陽光斜斜的,影子細長。
水流淙淙,繞過一顆一顆鵝卵石。
我的眼神也繞過她的烏黑髮縷,她的白嫩細長的手指,她仰起頭看過來的害羞眼神。
我不知怎麽,竟也問了一句:
這裏可也有西瓜嗎?
她愣了片刻,忽然笑得伏下腰,笑聲彷佛這時候的清風,吹得檐下金鈴,那麽脆生,那麽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