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劉備不英雄－飛龍在天篇 第三章　鳳雛折翼

劉備西入益州，象徵集團發展已經邁入了《隆中策》的第三階段的準備期。然而在減低形象傷害的大前提下，劉備與龐統有多次的論辯，最後在取得組織發展的最大利益下，劉備決定聽從龐統的建議，正式為奪取益州作準備。

劉備與劉璋的結盟，引發劉備另一位盟友的不滿。原因就在於當初周瑜提議攻取益州時，劉備不惜翻臉來阻止周瑜進軍，如今卻與劉璋結盟，企圖獨佔益州的野心已經昭然若現。

對於劉備西進的舉動，孫權決定藉這個機會小小的警告一下劉備，因此派出舟船，大搖大擺的到荊州，將已經嫁給劉備的妹妹召回江東，以免將來孫劉兩家正式翻臉時，劉備以孫權親妹為人質要脅江東。這位常讓劉備擔心會『生變於肘腋之下』的孫夫人竟決定加碼，決定將劉備的長子劉禪一同帶到江東，讓江東得以取得有利的籌碼。

關於孫權的這位親妹妹，坊間有許多的傳說，光是姓名就有不同版本，如習鑿齒的《漢晉春秋》說此女名為孫仁獻；《三國志平話》則是孫仁；最為人所知的還是電玩遊戲與古代戲曲裡的名字－孫尚香。

這位孫夫人出身軍人世家，可能是遺傳了父親孫堅的強悍，個性十分驕橫。嫁到荊州後，陪嫁而來的侍婢，個個身佩刀劍隨侍在旁，經常把劉備唬得心驚膽顫，平常又縱容那些自江東陪嫁而來的隨侍的不法行為，就連劉備都管不動這位年輕妻子。劉備為了能夠徹底約束這些江東士兵，在西入益州前任命趙雲擔任留營司馬，並掌管左將軍府的大小事務。

孫夫人返回江東時，私自將劉禪帶回娘家的舉動，很快就被趙雲與張飛發現。張飛與趙雲兩人隨即派遣水軍巡弋江面，幸好在半路攔截下江東的舟船，將小劉禪帶回江陵，孫夫人回到娘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劉備身邊。

不過孫權也不願與劉備撕破臉，畢竟北方的曹操才是最大的威脅，召回孫夫人之後便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畢竟唇亡齒寒的道理，孫權還是懂的。

曹操因為不接受高柔的建議，執意出兵關中，果然逼反了馬超等人。

馬超、韓遂等西涼十兵團聚眾十萬大軍，佔領潼關天險。曹操看清關中自董卓之亂後，經濟長期欲振乏力，馬超等人雖然盤據關中盆地，但是並沒有與民休養生息。關東地區則在曹操長時間的經營下，逐漸恢復生產，於是曹操派曹仁為先鋒，以堅壁清野的策略，企圖與馬超等人打消耗戰。

建安十六年八月，曹操正式率領大軍進逼潼關，與馬超兵團進行會戰，結果曹操接受了一場由西涼兵團所帶來的震撼教育。在賈詡的建議下，曹操以離間計破壞分化馬超與韓遂間的信任感，讓西涼兵團發生內鬨後，曹操趁機進攻，先後斬殺成宜、李堪等人，楊秋則退至安定，韓遂與馬超見大勢已去，不得已只好退回涼州。

曹操隨後北征安定，楊秋無力與曹操相抗衡，宣佈無條件投降，曹操則恢復楊秋原有的爵位，並且讓楊秋留在安定安撫當地百姓，東漢王朝終於正式收回關中盆地的主權。

憑著收復關中的功勞，曹操獲得『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禮遇，已經達到『位極人臣』的境界。所謂贊拜不名是指與皇帝說話或是報告的時候，可以不用報上自己的姓名；入朝不趨則是升朝議事時，可以不用以小跑步的方式入殿；劍履上殿更是擁有攜帶武器上殿的特權，有漢一代也僅有漢初的蕭何擁有這項禮遇。

在曹操的眼中，孫權並沒有跟自己抗衡的本事，如果不是周瑜超人一等的用兵天份，自己也不會敗的這麼慘，劉備的西進，正好給了自己一次難得的機會，於是決定南征孫權，一報赤壁之戰慘敗的仇。

建安十八年正月，曹操率領四十萬大軍攻破孫權部防在濡須對岸的江西大營，並捕獲江西營都督公孫陽。孫權一方面聚集七萬大軍與曹操抗衡；另外一方面，本著孫劉同盟的關係，派遣使者前往荊州求援。

現在的孫權已經不是赤壁之戰時後的孫權了，有了赤壁之戰的加持，孫權敢於放手一博，反觀曹操對孫權的印象仍舊停留在赤壁戰前，那位『必資之(劉備)以禦我』的孫權。結果孫權的表現大出曹操意外，曹操雖然沒有再次嘗到失敗的苦果，卻也絲毫佔不到任何便宜，不由得感嘆：「生子當如孫仲謀，劉景升兒子若豚犬耳！」

這次濡須口大戰，給了孫權無比的信心，於是回敬曹操當年那句『會獵於吳』的招降書，孫權也寫了封信，警告曹操：「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同時還附註：「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曹操看了孫權的信件，大笑說道：「孫權不欺孤。」便宣布撤軍返回鄴城。

劉備在涪縣接受了劉璋的熱烈招待後，收了一大堆禮物到達葭萌關。依照雙方的協議，劉備接下來就是要兵進漢中，替劉璋除去這心頭大患了。

可是劉備到了葭萌關後，卻停下腳步了。不但沒有發出一兵一卒，還四處發紅包，結交益州各方勢力，以建立屬於自己的人脈關係。

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拿了錢不辦事，這樣的行為其實是會招人非議的。果不其然，白水軍團內部對於劉璋『派』來的這位新上司，開始有了質疑的聲音。劉備雖然擁有白水軍團的統帥權，但是畢竟不是自己的嫡系部隊，對自己不會有所謂的忠誠度可言，何況要是消息傳到了劉璋的耳裡，恐怕局勢將會有所變化，於是劉備便與軍師龐統商量該如何解決目前的問題。

龐統提出三項方案，第一案為：『陰選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璋旣不武，又素無預備，大軍卒至，一舉便定』。龐統認為必須速戰速決，趁現在劉璋方面對自己尚未起疑之際，直接將部隊開往成都，即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成都，奪取益州的統治權。

龐統的第二案為：『楊懷、高沛，璋之名將，各杖彊兵，據守關頭，聞數有牋諫璋，使發遣將軍還荊州。將軍未至，遣與相聞，說荊州有急，欲還救之，並使裝束，外作歸形；此二子旣服將軍英名，又喜將軍之去，計必乘輕騎來見，將軍因此執之，進取其兵，乃向成都』。此案是以奪取白水軍實際權力為手段，將白水軍完全納為己有，然後再進軍成都，逼使劉璋投降。

龐統的第三案為：『退還白帝，連引荊州，徐還圖之』，將一切退回原點，進軍益州的計畫從頭再來。龐統擔心劉備無法決斷，還強調『若沈吟不去，將致大困，不可久矣』。

龐統的三項方案，嚴格來說只有第一案與第二案可考慮，第三案形同完全將現有的基礎放棄，到時候劉璋有了防備，想再染指益州將更為困難，所以可以完全放棄。

第一案符合龐統的一貫主張，完全不給劉璋思考的機會，大軍直取成都，奪取益州的統治權，但是劉備孤軍深入，如果劉璋部防在成都周圍的軍隊聚集，白水軍團又從後追擊，劉備軍團將陷入進退兩難的危險局面。

第二案則是符合劉備的性格，先奪取白水軍以成為自己的力量，然後再進軍成都的過程中拉攏益州的在地勢力，使自己既可『廣施仁義』，又可以穩紮穩打地兵進成都，於是劉備思考再三後選擇了第二案。

有的時候，老天要幫你，真的想不要也不行。曹操選在這時候南征孫權，本著同盟關係，孫權要求荊州出兵援助。劉備收到荊州的急報後，馬上以此為理由致書劉璋說：「孫氏與孤本為脣齒，而關羽兵弱，今不往救，則曹操必取荊州，轉侵州界，其憂甚於張魯。魯自守之賊，不足慮也。」同時希望劉璋也可以本著雙方同盟的關係，提供軍隊與軍費的援助。

劉備在葭萌關沒有依照約定去打張魯也就算了，還到處『厚樹恩德以收衆心』，劉璋再怎無知也曉得劉備有問題。可是劉備畢竟是自己請來的，要是劉備翻臉了，自己反而平白多了一個敵人，但是要如劉備所要求，平白送給劉備軍隊又不甘心。劉璋很天才地決定派兵四千，提供劉備要求的軍費數量的一半作為援助，希望能夠趕緊打發這位不安分的盟友。

劉璋的援軍與軍用物資到達葭萌關後，劉備見到劉璋的『誠意』只有如此，跟自己剛入蜀時，劉璋『前後贈遺以巨億計』的表現實在差距太大，劉備大怒道：「吾為益州征強敵，師徒勤瘁，而積財吝賞，何以使士大夫死戰乎！」

其實劉備的大怒真的沒有道理，自己白吃白喝不做事，自己家出事還要劉璋再出錢出力，這個道理無論怎麼說也說不通，但是劉備也沒辦法，誰叫自己找了半天，也就只有這件事可以拿來做文章了，但是隨著局勢後續的發展，劉備有理由正式毀盟了。

劉備請劉璋的出兵援助的信函到達成都時，張松竟以為劉備要回荊州是講真的。作為臥底的張松，身雖在成都，心卻早已飛到劉備身邊。聽到劉備放話想回荊州，心想自己辛辛苦苦『賣主求榮』的努力不都白費了，趕緊寫信給劉備與法正，詢問劉備為什麼要放棄垂手可得的益州(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釋此去乎！)。

結果這封信不知道為什麼竟落到了哥哥張肅手上，使張松的計畫就此曝了光，也讓張松『出師未捷身先死』，還來不及親眼看到劉備坐上大位就被砍了頭。

張肅跟張松雖然是親兄弟，可是兩兄弟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完全不同，連帶的際遇也大不相同。原來哥哥張肅長的帥，個性穩重(有威儀，容貌甚偉)，但張松卻是個頭小，一付猥瑣的模樣，為人又不拘小節(為人短小，放蕩不治節操)，所以帥哥張肅受人敬重，但是猥瑣的張松卻懷才不遇，甚至同樣代表劉璋出使曹操，張肅憑著長相混了個廣漢太守，張松卻吃了個閉門羹(曹操自己長的跟張松也差不了多少)，即使張松當場表演了特殊專長－速讀法，仍舊不被曹操所重視。看樣子不管是什麼年代，長的好看還是比較吃香，也難怪現代整型事業這麼吃香。

際遇不同於張松，一路順風順水的張肅屬於既得利益者，當然不希望益州政局有什麼變化，否則一但改朝換代，誰知道自己的富貴還在不在。更何況，自己的親弟弟成了內奸，要是東窗事發，還來不及等到劉備進城，自己搞不好就先腦袋搬家。

李敖大師說的好，不要輕易去測試一個人，因為結果往往會讓你失望，腦袋畢竟還是比親情重要，思前想後的張肅，決定告發自己弟弟的謀反事業。

得知真相的劉璋大為震怒，原來過去的一切都是『真心換絕情』，隨即下令收押張松，並且立即處斬，劉璋與劉備正式決裂(嫌隙始構矣)。

生氣歸生氣，問題還是要解決。劉璋馬上下令各關隘關起大門，拒絕劉備軍團通行，要將劉備成為名副其實的孤軍。

劉備方面也不是好打發的，依照龐統『中策』的規劃，劉備第一步就先叫上白水軍都督楊懷，冠上一個無禮的罪名後斬首示眾。接著下令黃忠、卓膺為先鋒，率領荊州軍直取成都，自己則回到葭萌關中以白水軍團諸將領與士卒的家人為人質，脅迫白水軍與自己隨後與荊州軍一同佔領了涪城，並且大軍在涪城舉辦慶功宴。

回想一年前，劉備與劉璋在涪城為兩家友好結盟而舉辦宴會，今日回到涪城卻是因為兩家反目成仇。或許是自從當陽大敗後，劉備悶了太久了，眼見成功就在眼前，此時此刻終於得以輕鬆，飲宴中劉備竟然對龐統說道：「今天這場宴會真是快樂啊(今日之會，可謂樂矣)！」

龐統聽到劉老闆講了這麼一句得意忘形的話，想想之前為了奪取益州，多次建議劉備要狠下心來對付劉璋，結果都被劉備用『仁義』的大帽子給頂了回去。如今竟然居然大剌剌地表示自己很開心，就沒好氣的回了一句：「以攻打人家的國家為樂，不是仁義之師的行為(伐人之國而以為歡，非仁者之兵也)。」

劉備被龐統這麼一頂，加上已經喝多了，大罵：「當初武王伐紂的時候，戰前高唱軍歌鼓舞士氣，戰後以舞蹈慰勞士兵，難道武王的軍隊就不是仁義之師嗎？你的話太過分了，趕緊給我滾出去(武王伐紂，前歌後舞，非仁者邪？卿言不當，宜速起出)。」

龐統聽到劉備這麼一罵，竟然乖乖的走了出去，什麼話都沒說。沒多久劉備可能也酒醒了，對自己的言行感到後悔，馬上請龐統回來。龐統也很帥氣，回來就回來，也沒有因為剛才的話對劉備道歉，彷彿根本沒發生過一樣。劉備害怕龐統生氣，就打圓場的問了龐統一句：「剛剛關於仁義之師的討論，到底是誰說的不對啊(向者之論，阿誰為失)？」龐統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們說的都不對(君臣俱失)。」劉備聽完之後大笑，兩人和好如初，這一場尷尬的爭執就此消散的無影無蹤。

有人認為劉備在這場宴會中徹底將自己的野心暴露了出來，足以證明過去強調仁義道德，不過是惺惺作態罷了。

可是換個角度想想，假如你是劉備，自建安五年被曹操趕出徐州起算，到如今建安十八年進佔涪城為止，前後長達十三年都處在寄人籬下的情況，即使當上了荊州牧，也是自己深入虎穴到江東跟孫權交涉下的產物。如今終於有機會得到一塊真正屬於自己的地盤，性格再怎麼內斂的人，此時此刻也會得意忘形。

劉備大軍攻佔涪城的消息傳到了成都，再度引起喧然大波，益州從事鄭度建議劉璋採取堅壁清野的策略，只要將巴西、梓潼兩郡的百姓內遷，並且將涪水以西的糧倉全數燒毀，然後採取守勢，逼劉備打消耗戰。等劉備糧食用盡，必然會全軍撤回荊州，到那時再發動追擊，劉備必然會為我軍所擒。

鄭度的建議傳到了劉備耳裡，劉備大為驚慌，因為鄭度完全說中此時劉備軍團的隱憂，馬上請教法正該怎麼辦，法正聽完後卻說道：「璋終不能用，無憂也。」

新的消息傳來，果然如法正所猜測，劉璋認為：『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避敵也』，因此沒有接受鄭度的建議，還罷黜了鄭度的職務。

劉璋雖然沒接受鄭度的建議，卻也沒有像劉琮一樣束手投降，馬上派劉璝、冷苞、張任、鄧賢、吳懿等人直接攻打涪城。可惜益州軍長期以來沒有經過戰爭的洗禮，即便面對孤軍深入的荊州軍，仍然毫無招架之力，吳懿更因此投降劉備，張任等人退守緜竹。吳懿的投降對劉備來說意義非凡，其一是因為吳懿與劉璋是世交，當初因為吳懿的父親與劉璋之父劉焉為好友，所以吳懿成為劉璋的得力助手，吳懿的投降代表劉璋的親信已經開始動搖了；其二是吳懿為益州眾官員中少數有領兵作戰能力的將領，吳懿的投降對劉備的孤軍來說，無疑是如虎添翼。

張任等人退守緜竹的消息傳到了成都，劉璋再以李嚴為護軍，率軍隊前往緜竹協助張任等人作戰，同時以長子劉循在雒城佈防，替成都建立第二道防線，結果李嚴竟然率軍投降劉備，緜竹瞬間失守，張任等部再度退至雒城。

獲得李嚴加入後，劉備的軍容雖然更加堅強，但是為了避免劉璋再度啟用鄭度的計策，而且以目前劉備軍的實力，只能單線作戰，對於外圍的其他郡縣，劉備就沒有辦法分兵佔領。更令劉備頭疼的是，北方的張魯竟派兵南下提出願意協助劉備軍團的意願。張魯此舉明顯是想分一杯羹，劉備只好派人回到荊州通知諸葛亮率援軍入蜀，希望能一股作氣拿下成都，以免夜長夢多，劉備則同時持續進逼雒城，並且分兵佔領各郡縣，穩定自己在益州的地盤。

到達雒城的劉備大軍，本來以為可以如涪城與緜竹一樣，以摧枯拉朽的氣勢一舉拿下雒城。沒想到劉璋雖然懦弱無能，但是長子劉循卻是英勇無敵，雒城竟然如同生了根似的憾之不動，更讓劉備痛心的是，軍師龐統竟然在攻打雒城的過程中，誤中流矢而死，結束了短暫且燦爛的三十六年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