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結束,阿糸先生延遲了返台時間,要多留在柏林些時間。沒多久,阿糸先生向醫院提出了辭呈,雖然被院方挽留成了留職停薪。可是歸期未定已成事實。糸家聚會上,小貓說著她的預感成真的了。阿糸先生可能不回來了,這個未來,大家似乎都看到了,只是沒有人願意說出口。
冬天過去,春天會來,轉眼已經是四月底,糸家週五晚上見,大家還維持著。只是這週,大家都撲了空。白小路的手機怎麼打也打不通,傳訊息也沒回。我們幾個人在大樓前仰望著阿糸先生家,太高樓層了,根本看不到屋內是否有開燈。還好有小月幾面之緣的阿糸先生同層鄰居恰巧回來,我們跟著一塊搭電梯上樓。透過底下門縫見不到光,按電鈴也沒人回應,我們才默默離開。白小路不知道怎麼了,人是否安全。我們在社區門口停留,聊了一會,遠遠地看著大樓那層沒有燈光的客廳,大家才相互道別。離開前,大家商量著該怎麼連絡上白小路。在SMART上,小月前幾天傳的訊息,一直處於未讀狀態,讓大家心裏有些擔心。
既然今晚糸家聚會取消,我便去找龍哥。他跟他的哥們,在其中一個人開的酒吧週末聚會是常態。他們跟女友們相約聚聚喝個一杯。因為他們的聚會跟糸家撞在同一個時間,我便始終沒有去過他們的聚會。今晚是難得,我的出現,讓一些從沒見過我的人相信龍哥是真的有一個女朋友,而不是幌子。他們之中,我又再次見到了夜想跟阿妹。他們笑說今晚真是難得,見到了龍嫂,連許久不見的龍叔都出現了,還問著我們是有先約好的嘛。
眾人的聚會總是歡樂,而我的心思仍盤旋在白小路。她的失聯,讓我著實擔心著。其他人不敢讓阿糸先生知道,但我就沒有什麼顧慮,傳了訊息給她,也許白小路會跟她聯絡,或許白小路回桃園老家。台北与柏林,時差六個小時,但至少我們都是醒著的。沒多久,阿糸先生的SMART語音通話便打來了。白小路的失聯,她也相當擔心。「dt家的鑰匙,你有帶嘛?」阿糸先生說了dt家有她家的備用鑰匙,她麻煩我先去取再進去她家看一下狀況。雖然白小路父母知道阿糸先生離開台灣,但她歸期一延再延這事並沒有讓她們知道,她覺得如果冒然打電話去問白小路是不是回老家,會讓她們擔心,阿糸先生要我先去她家看過再決定要不要跟白小路父母聯絡。阿糸先生的顧慮也是對的,於是我便要離開龍哥朋友們的聚會,先去dt家找糸家備用鑰匙再過去一趟。龍哥問著需不需要他載我過去,我說不用,他跟朋友正歡樂著,不用為了我特別離開。我可是獨立自主的女性,還不需要他的幫忙前,他不用出手。才離開,他便從眾人間追了出來,「我送你上計程車——」如果不是龍哥,我大概還傻傻的急忙去搭大眾交通工具,忘了有計程車。
我一路上跟阿糸先生傳著訊息。她則是連絡上了白小路學校班導,白小路已經兩天沒有到學校,白小路留的家用電話又是糸家的,班導師根本聯絡不上。按著阿糸先生指示,我在dt家電視櫃下面的抽屜裏發現了一串鑰匙,應該就是阿糸先生家的。很久以前她跟dt兩個人狀況都不好也就是暗黑孿生結成的時候,彼此為了互相照應,擔心如果其中一個人出了狀況,另外一個人能夠及時救援,互相留了彼此家的鑰匙,如果感覺不對勁,就拿著鑰匙直趨而入,也許能夠挽救憾事。只是她從來沒想過,這個預防萬一要用在白小路身上。拿了鑰匙,我便上了留在dt家門口等候的計程車,直奔阿糸先生家。
感應了電子鎖,進了電梯再開了阿糸先生家大門。我在心裏不斷默念著我寧願白小路不在家也不願意看到她有任何意外。失聯兩日,如果在裏頭出了什麼事情,恐怕救不回來。屋內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只能依稀見到露台外面。即便什麼都看不見,可是我清楚聽見了孱弱呼吸聲。「⋯⋯阿母⋯⋯」這微弱的聲音是白小路,客廳地板上有她的蹤影。黑暗之中,她撐起身體,双眼反射著外面光線,她望著門口我的漆黑身影:「⋯⋯帝姨⋯⋯是你嘛?」
「我是小衷。我開燈喔⋯⋯」我才伸手要去開門口旁的客廳燈源開關。「不要開燈⋯⋯」白小路吶喊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摸黑緩緩走到她身邊坐下。
「你還好嘛?有不舒服嘛?不舒服的話,我陪你去醫院掛急診。」我說。「⋯我⋯⋯我身體沒有不舒服⋯⋯」她這麼說著,黑暗中哭泣的聲音更加明顯。「我⋯我⋯⋯只是很難過⋯⋯我走不出家裏的大門⋯⋯我失去跟外界聯繫的力氣⋯⋯」她枕在我的大腿上環抱著我,放聲大哭。「我⋯⋯失戀了⋯⋯學姊⋯⋯跟我⋯⋯分手了⋯⋯」我撫摸著她的頭,靜靜聽著她邊啜泣邊說話。這時候的白小路正面臨著自己的初戀結束,彷彿天已經塌了下來卻無能為力阻止。「⋯⋯嗚⋯⋯我要⋯阿母⋯⋯」聽見她想要阿糸先生在身旁,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啊。想起阿糸先生在機場對我說白小路的那席話,這個關卡就算不是我在身旁,是阿糸先生也無可奈何。旁人能做的只有陪伴,能過這關的只有白小路自己了。SM這條道路上的阻礙,阿糸先生都幫她清除了障礙。可是人生的道路不只SM,尤其愛情這條路上,誰也幫不了她,只能自救而後人救之。
「阿糸先生差遣我來的,她很擔心⋯⋯大家都很擔心你⋯⋯」我說完,她似乎哭得更用力,肩膀不斷的顫抖著。我早就已經忘了初戀結束時自己的難過,我怎麼走過來的。初戀太遙遠,因為戀愛一定會一直再來的。即使如此,面對白小路,我仍然詞不達意。「要不要跟阿糸先生報個平安⋯⋯她很擔心你喔⋯⋯」等著白小路哭完,她找到的手機早已沒電強迫關機了。「沒關係,用我的。我幫你撥給阿糸先生喔。」
黑夜裏,還穿著制服的白小路接過我的手機,等著台北与柏林之間接通。她嗯嗯嗯的回著電話。看來阿糸先生縱然擔心,仍沒有責怪她。溫柔地放手讓她飛翔,再柔軟地接住墜落的她。白小路撐起自己的身體,搖晃著走到露台,電話中不時我能聽見白小路說著說著便哭著哭著。我忽然明白且預見白小路,未來的白女皇,在SM禁羈圈也許將會呼風喚雨,可是卻落下了一個自己的弱點,如果克服不了,就會成為一輩子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