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何人?」一身著銀鎧的男人在隨從簇擁下虎步走進騷動暫歇的府兵隊中,裴義見狀立即上前躬身行禮。
「蒙面不明,但看身法應該是武林中人。」
「嗯,為何捉拿一人竟如此耗費周章,搞得人盡皆知?」銀鎧男人不悅地捻鬚。
「將軍息怒,萬萬沒想到此村村民竟如此袒護辛翰,大費一番周章才將其揪出,卻不料又殺出兩個程咬金。」裴義惶恐。
「言下之意,你是自承辦事不力嗎?」銀鎧將軍瞪了折衝都尉一眼,嚇得裴義連忙謝罪。
「卑職慚愧,請將軍恕罪。」
「要知,此趟行動非朝廷命令,萬不可讓消息走漏。」將軍瞇起眼低聲道。
「是。卑職明白。」
「我已令大軍封鎖此村,你知該如何辦?」
「呃⋯⋯。」裴義額上冒汗,囁嚅道:「將軍可是指誅村?」
「你有更好建議嗎?」銀色戰甲後的眼神如火:「『關東第三衛』過去、今日、未來皆不曾聽聞此地!」
「屬下遵命。」
「半個時辰,找到辛翰、取得古暮遺書、清理場域,我會命天舟『潛鯉』炸毀此地。記得,不留活口。」
「是!」
「破!」身形結實而手長腿健的安問陽手使橫刀躍入擋路的大盾兵中,展開『飛川劍法第六式–千江無雲』,橫刀如棍筆直、如劍靈動,單刃劈拖削扯、帶起劍氣流動撕咬,把原本井然的大盾陣形掃得東倒西歪,殺出一條通路出來!
「殺!」大盾兵陣型被破,立即解散守勢,紛紛拔出腰配彎刀攻向安問陽等三人!
彎刀疾落!安問陽左掌一推,讓村民踉蹌滑倒,剛好避開要命一擊。他再一翻腕,長臂同時提住兩個人後領、揚腿震退搶路上前的盾兵、右手橫刀曲迴刺出!
「哎啊!」手擁著半身大的盾牌竟還是被刀尖給找到了空隙,臂長過人的優勢讓攻擊範圍加寬不少、一連八名的大盾兵額上臉上都噴出了血霧!其中一人眼珠子更被安問陽的刀尖給取了走,慘叫倒地,鮮血噴得同僚渾身上下!在混雜困惑情感的慘叫中暫時瓦解敵人戰力的安問陽,一個旋身大迴,把兩個村民擲出大盾兵陣外,正準備展開輕功離開戰線時,被一把勇猛彎刀攔住去路!
安問陽不急脫身,與兇悍的士兵交上數刀,火花燦射。然大盾兵終究技不如人,被安問陽虛招騙倒,急掩盾牌,卻不料那橫刀力貫千鈞,竟生生地刺穿了保命用的大盾!
安問陽左手貼盾右臂後弓,抵著尖峰已沒入盾面的橫刀,緩緩使力,刀身突破大盾緩緩地刺入那盾兵的鼻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喀啦波次的攪肉與碎骨聲淹沒在唉叫之中,恐懼與疼痛在無可阻擋的前進刀尖中也分不清究竟哪個多些。
『飛川劍法第九式–銀瓶見月』
安問陽氣貫雙臂雙眼一凝!收刀同時,銅鑄的盾牌與人頭碎塊迸裂、漫天噴發如雪飛!
不戀戰,一擊得手後躍出戰團,安問陽拉著村民,急急往村外方向而去!
轟隆聲響,天搖地動!火藥砲彈讓整個土村陷入火海,房子塌的塌、倒的倒,運氣好沒被燒死壓死的莊稼人在逃出戶外後,卻被魚貫穿梭的府兵給砍倒在地。一時間慘叫聲與燃燒聲交錯不絕。
「該死!他們果真屠村?」眼見背後火光衝天、哀嚎遍地,跟在辛翰身後的文問風不敢置信。「這不是朝廷府兵嗎?他們憑何名義要殺盡無辜百姓?」
「因為古暮遺書。」辛翰冒著豆大汗水,焦急地跑著。「關東第三衛非僅是府兵,他們是『忉利天』所屬。」
「忉利天?」文問風曾聽聞師父與斷緣師太談起這個出自佛典中的字眼,而今這字眼廣為人所知是因中原流傳一神秘組織以此為名,也不知是否為一門派或是宗教團黨,甚或認為忉利天乃操控朝廷的幕後太上皇,但迄今無人親眼見證過。前朝尚書右僕射還曾大舉聯合兵部與大理寺立案查探未果,以致於成為一沸沸揚揚卻無憑無據的存在。
「那不過是個鄉野傳說⋯⋯?」
「非也,因我即是其中一員。關東第三衛鎮東將軍則是忉利天門眾,除表面上效忠朝廷外,實皆依忉利天馬首是瞻。」
文問風大驚,這個原本長年橫躺傳說軼事中的神秘名號,竟然在這個突厥人的形容中已如此壯大,連上朝軍將都是成員之一?
「古暮遺書便是我給偷出來的。」
「所以他們因此追殺你?」
「辛某愧對村民,無辜受我連累。」辛翰說著眼眶泛紅。「倘若辛某老實窩在忉利天奉命行事,今日也不會牽連這麼多人。但⋯⋯我無法這樣做。」
辛瀚越過一堆滿竹竿的牆角,衝進一間有著黝紅木門的土屋中!
「辛師傅!」
本想拉住辛瀚的文問風,卻在同時瞥見一隊長槍兵在土屋外圍住一群婦孺,帶著婦孺們的一老翁正死命抓住槍頭!
「軍爺!軍爺!饒過這群人吧!只是小孩啊!」老翁聲嘶力竭。
「啊啊啊!」女人的慘嚎!
「你們是不是人啊?小孩也下得了手!」老翁崩潰怒罵!
沙塵的紛亂人影中,長槍戮穿了一個又一個莫名遇上死劫的生命!一對對含冤眼神倒在黃沙中,任憑塵屑蒙上瞳孔。他們不懂,昨兒個大夥還在談著今年黍稷收獲不錯,可拉到大市集換些銀子回來。老陳想買匹驢子很久,縮衣節食辛苦養了一年多的兩隻豬終於可以兜售了,這兩日正在打包行囊準備趕集去。李嫂丈夫早死,一個兒子送去關內唸書,今年要考科舉了,原本打算後日回來省親,李嫂高興地把家裡內外打掃了一遍,正準備殺隻雞來給兒子補補氣⋯⋯。
「該死!」驀地一聲暴喝!只見一黑影橫空蔽日而來、金石交擊壓迫空氣的響聲震耳!那些殺紅眼的府兵們還來不及看清來者,即若遭天罰般四散倒地!
槍桿、鎧甲、手腳、頭顱,離了身的頭顱跟另一人的頭顱交撞,碰個粉碎後噴落在緊握兵器的手腕上。
只是一瞬,一隊十來人的府兵盡皆倒在透出喑喑怒吼的玄鐵劍鋒之下!彷若被神話中身佈堅冑的玄武異獸以利齒尖牙盡數撕裂一般。
朔風野大,急喘吁吁。
「該死,這下難善了了。」被迫痛下殺手的文問風咬著牙,看著半截手臂沿著劍尖滑落。
被眼前風捲殘雲景象嚇傻的老翁與幾個婦人幼子,頹坐在地,分不清究竟是死裡逃生亦或這下真正死到臨頭?
「老丈⋯⋯。」正想著要如何領這群人平安離去,卻瞧見辛翰懷中揣著一小孩兒自土屋跑出。
「老丈,麻煩您盡快領著其他人逃走,此地看是不宜久留了,走得越遠越好。」文問風拔腿便要追上那身懷古暮遺書的突厥人。
才一眨眼,辛翰的身影隱沒在彎彎曲曲的土屋草寮巷弄間,文問風啐了一聲蹬上一旁的孤樹樹梢!
上了高處映入眼簾的就是那艘長八十來丈、遮天蔽日的天舟,比村裡全部土屋堆疊起還要碩大,船身板木箍鐵甲,冒氤氳蒸氣,襯著背後連天白雲發出悶若洪鐘的聲響,如一座飛天小山般漂浮於村落邊緣的空中,左右船舷延伸出一對設著旋槳的長翼,加上船底一列四座扇葉用煤油燻得黝黑的巨型旋槳,讓地面上飛沙走石不止,幾幢不甚堅固的屋子因而被狂風捲得支離破碎,屋子邊上綁著的老驢被拉上半空摔了個血肉模糊。遠遠可以看見甲板上有許多府兵在女墻後拉滿巨大床弩,一支支上了火藥彈的巨箭蓄勢待發,船首處也設上了數座佛朗機炮。
文問風可感受到天舟機關蓄勢的震動,原本乾燥的大漠空氣這時因天舟不斷自煙管噴出蒸氣反而變得濕潤,但卻是一種令人不快的黏稠濕潤,風中滲著血腥味。
「辛師傅⋯⋯。」口裡喃喃念著,雙眼目光快速掃過這遍黃土搭成的小村落,在村落西口處看到那個抱著小孩的突厥人沒命似地向外衝,腳踩著黃沙爬上一個大斜坡。
文問風即刻下樹,運起輕功快速趕上前去!
「辛師傅!」文問風奔上,出聲喊道。
「少俠!」辛翰聞聲,欣喜轉身,卻就是這一要命頓挫,一個貼身勁裝皮甲的女人從土坡頂上憑空竄入他的視野中!
嘲弄般的微笑,以盔帽蒙面,上下著軀線緊縛卻露出大半胸脯的貼身犀皮甲冑,紮出豐乳纖腰的誘人體態。矯健的女人露出鮮豔的紅唇,要命的一抹紅,遮蔽了仰起頭的辛瀚雙眼,跟著一把短劍刺進突厥人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