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廟奇談-福德與白虎》05 悲慟，白虎的戚鳴

　　趁夜，白虎乘著他們自隱蔽的山谷間飛躍而出，雖然載著兩人有點吃力，但是白虎還是成功辦到了。

　　白虎因為不想靠近城鎮而停下腳步，並且蹲低身姿，好讓福德能輕鬆下來。

　　要在不引人注意的狀態下帶男子去醫院，恐怕還是只能施術，但福德不希望男子發現自己的身分，正在煩惱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卻發現還趴在虎背上的男子不知何時又沉沉睡去了，看來藥草的效果仍然還在。

　　福德將男子攙扶下虎背，搖身一變，又恢復了原本的樣子，但白虎一點都不意外，一雙充滿靈性的琥珀色雙眼注視著福德。

　　看樣子，這孩子早就知道福德的身分。

　　白虎的尾尖微微擺盪，又再次望向昏睡的男子，接著便轉身離去，消失在蓊鬱的森林之中。

　　取得了白虎的信任之後，福德便施術，帶男子到最近的醫院去，也同時報警處理，好確保男子的母親安全。聽說那些餘黨也被警方給強行押走，暫時應該是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雖然這件事情在新聞鬧得頗大，但恰好又遇到更為聳動的社會案件與選舉醜聞連環爆，事件很快就被轉移了焦點，淡出於大家的記憶之中。多虧如此，之前老是擠在醫院和病房埋伏的記者們也消失了，男子也在醫院中靜養，逐漸恢復了健康。

　　福德會趁閒餘之時去探望男子，同時留意附近是否有壞人在附近窺伺，但這陣子都沒有聽到任何風聲，警方的辦案也仍持續中，應該頗安全。

　　這天，福德帶著一束鮮花來到病房探望男子。

　　在這段日子的修養之下，男子復原得很好，現在已經不需要任何人攙扶就日常生活了。只是某些動作仍然會牽動傷口，所以行動稍微緩慢了些，但還不到會讓人不耐煩的地步。

　　經過靜養之後，男子的臉色好多了，精神也是，經過幾次談話與見面，福德覺得這男子真是位善良又溫柔的人。

　　「早啊，謝謝你又來探望我。」男子微笑，展開窗簾，眺望著遠方，「今天下午我就能出院了，我想和母親搬離這座城鎮。」

　　窗外明亮的光線落入過分單調的白色病房，陽光彷彿捎來了對於未來的期盼。沐浴在光線之中的男子，也露出了平淡而幸福的笑容。

　　福德自然也替他們感到開心，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那白虎呢？你跟牠說了這件事情嗎？」福德問道。

　　畢竟白虎是河邊靈石的化身，大型石塊可不是隨隨便便說搬就能搬的，像他們母子倆要離開，帶著這麼大一顆石頭究竟能去哪？短時間內感覺是無法帶著走的。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微笑，「還沒，我打算回家一趟之後再去河邊與牠道別，之後在新家打點好之後，再回來找牠，也許還能帶牠一塊兒走。」說著，他回過頭給福德一抹笑容，眼中含著淡淡哀戚，「我這樣拋下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伙伴，很過分吧？」

　　面對這樣的自諷，福德垂下眼簾，輕嘆。

　　男子與白虎情感深厚，他已經可以預想到白虎悲傷的樣子了，但是男子也是情有可原，這也是無可奈何的決定。

　　看福德沒有回應，男子轉過身去，面對著大開的窗，微風輕拂著他的頭髮。

　　「你，可以代替我陪在牠身邊嗎？」

　　聽男子如此說，福德愣地望著他的背影。

　　莫非他已經察覺到我的身分？福德心想。

　　「總覺得你和白虎很合得來，說不定比我還要合適呢。」彷彿是能感受到福德的困惑，男子又給他一抹慣有的笑容，但垂下的眼簾卻浮現淡淡哀傷，「你總給我一種很特殊的感覺，該怎麼說，不太一般呢……」

　　聽到這，福德不禁莞爾。

　　其實他內心深處仍想被誰看穿身分，畢竟懷抱著秘密，無法坦誠，也是挺鬱悶的。但抱持著這樣期待的同時，又不能故意露出馬腳，畢竟和凡人最好也要避免太過於親近。

　　畢竟，凡人的壽命實在是太短暫了。

　　距離分離太近的緣分，無論對誰都不好吧？

　　但福德又不得不去盼望，如果有個人能知曉自己的身分，坦誠地交流的話，也許下雨天的時候，就不會那麼寂寞了吧？

　　「唔……」

　　此時，原本好端端的男子突然發出一聲哀鳴，隨即跌坐在地。他痛苦萬分地蜷縮身軀，雙手抱著身軀，冷汗直流，渾身都在顫抖。

　　福德趕緊上前攙扶他，「怎麼了！」他正打算要按床邊的呼叫鈴，但是男子卻抓住了他的手臂，就連指尖都在顫抖。

　　「白虎出事了……快救牠！快！」男子咬牙，臉色慘白，並且從懷裡拿出一小塊繫著紅繩的物體塞給福德，「它會帶你找到牠，距離越近……就會有所感應，拜託你了！」

　　見狀，福德也顧不得其他，取走了物品之後立刻動身。

　　白虎與男子長年接觸，已有一段密不可分的緣分，甚至有互相聯繫的物品，這塊石頭大概從石虎的本體剝離出來的，所以男子才能感受到白虎的痛苦，進而察覺他遭遇不測。

　　福德趕到石虎寄宿的石塊所在的河床邊。

　　此處是河流中游的區域，大大小小的石塊凌亂地滿佈河床，特別是位於岸邊左右兩方的石塊一塊比一塊還要巨大，再加上自然生長的野草，讓此處特別崎嶇難行。

　　福德並不需要從男子給予的小石塊中感受些什麼，因為對於他來說，光是石虎本身就散發著強大的存在感，但對於普通人類而言卻是完全感應不到。

　　他聽見鏗鏗鏘鏘的人為聲響，他撥開雜亂生長的雜草，看見有一群人就聚集在不遠處的低處河床，手裡拿著一些鐵鎚、鐵棍等工具，正對著一塊佇立於河床邊的大石塊大肆開砸。

　　那大概需要一人環抱的石塊乍看之下宛如一頭臥虎，凜凜生風，但在這樣不留餘力的破壞之下，牠的四肢已經被毀損嚴重，身軀與頭部都產生了龜裂──如果白虎寄宿的石頭被破壞殆盡的話，牠會魂飛魄散的！

　　石塊身上被捆了符咒，讓白虎無法現身自保。

　　身為位階不高的土地神，福德可沒有太多與他人硬碰硬的手段。

　　

　　「住手！」他以隱身的狀態，使出靈力吶喊。

　　那帶著強勁力量的聲波相當具有威懾力，被聲波掃過的在場人皆怔住，停下手邊動作，左右張望，而福德就趁著個空檔，闖進人群中，將靈力殘餘於最多的石塊給奪走，並且迅速離開現場。

　　在場人只感到一股不尋常的勁風橫掃而過，但當他們注意到的時候，未破壞完全的石塊已經不翼而飛，僅剩散落一地的碎石。

　　而此時的福德懷裡抱著僅剩下約三十公分左右的石塊，在離河床有好段距離的地方，停下腳步。

　　因為白虎的石身嚴重損毀，白虎的精魄正在不斷佚失，福德趕緊使出靈力將石塊給包裹起來，阻止那不斷流失的靈力。但就算這麼做，白虎佚失的靈力也無法立刻補足，現在的白虎等於受了重傷，奄奄一息。

　　這樣下去可不行，必須要趕緊重塑石像，否則還是會……

　　但就在福德正思考該如何是好之時，他懷裡的石塊卻發出異動，甚至是強行突破了福德壟罩在石像表面的靈力，虎形象竄了出來，幾乎只能依稀辨別是白虎的模糊殘像。

　　「吼──吼吼！」白虎嘶吼著，聲音既悲戚又憎憤。

　　牠宛如一頭發狂的野獸，懊惱又痛苦地大吼，但奇怪的是，現在的牠本該虛弱不已，到底是為何會如此狂暴？而且牠奮力拽著福德的衣角，似乎想把他帶去哪。

　　福德腦海浮現男子的臉，突然有種不祥之感。

　　他趕緊帶著白虎寄宿的石塊，折返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