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備孕的歷程中最辛苦的不是吃的那些藥、花的那些錢,而是一路上自己對自己的打擊。這之中很令人驚嚇的是那些成長過程中,從人際互動或各式媒體有意無意接收到的,關於所謂女性的社會任務、女體的價值......等等概念,進而對自己產生的制約也好,潛移默化也好,或者我覺得更像是某種「暗示」的東西,在一次次的失落把你擊垮之後,會跳出來為你代言,和「定義」你。
記得大三那年的那堂影響我至深的表演課,有一次課堂分享,主題是什麼我已經忘了,大抵是分享重要的人或是體驗之類的,我提到當時我交往了一年左右的男友(也就是現在的先生),說著說著情緒還有點激動,我說,跟他在一起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一個女人。
嗯。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的意思是,我第一次體會到能夠在一個人的面前展現自己的醜陋、脆弱、不堪,並被好好地承接,同時也因此第一次看見我心中最柔軟的那一個部分。而我把這千頭萬緒化為一個簡單的代名詞--「女人」。
喔好,不要對過去的自己太過嚴苛,因為那時的我確實是第一次感覺到身為一個社會標準的女性的好處,有點像是:如果這樣就是一個所謂「女人」,那我現在能夠享受它了,多虧了我的愛人。這樣的感覺。因為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去標示性別一直都是令人十分不自在的一件事。不管是師長親戚或是路人對自己的態度,還是我與同儕相處的經驗,都時常只讓人覺得不舒服甚至恐懼。《備孕日記》開始時,是發表在一個名為《作為一名生理女性》的部落格裡,我在介紹詞裡提到,從小到大我最能感覺到自在和舒服的時刻,都是當我不需要去意識到性別的時刻--不管是和一群不會讓我意識到自己的性別的朋友相處在一起,還是在工作場合中每個人都是作為「人」在彼此尊重和相處,而不是作為異/同性去競爭、合作,還是吸引、排斥,這樣的互動時刻。雖然那些費洛蒙交互作用的關係並沒有「不好」(甚至有時候,以我這種愛看熱鬧的個性憑良心講,可能非常「精彩」),但是當團體裡大家更重視身而為人的本質時,對我而言是讓人更舒服和自在的互動。
然而開始備孕之後,或者說開始思考到生育這件事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即便我生命中花了很大的力氣去抗議和拒絕那些不能代表任何重要的事情的,在人身上的種種刻板標籤,那些要求和期待,但就生物的構造上,確實是有一些東西有根本性的差異,而且無法跨越。這也是為什麼當我看到一名網路紅人的超音波照片冒稱懷孕時,感受到難以言喻無法化解的悲傷,即使認同和外徵已如願,
但身體還是註定會讓你失望......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