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都上國中後,忠勤街兩層樓小洋房的生活空間還要兼顧油行營業需求,明顯不足,市區的房價又開始節節高漲,想要更大的家居空間,只能往較偏遠地區尋找。
民國71年,老爸決定舉家搬遷到南屯路二段的全新建案社區中的一棟三層樓房,一樓做為營業用、二樓為生活區、三樓是小孩的房間。當時沿著南屯路是進入台中市區的唯一道路,從家裡騎腳踏車到我們就讀的國中需要花20~30分鐘,每天早上6點多出門上學時,因為道路兩側都是水稻田,在濕氣較高的季節,常常騎一騎就發現身陷伸手不見五指的白茫茫迷霧之中,彷彿航行在不著邊際純白色的海域中,非常特別的感受。家裡後門一打開,可以直接跳到田梗上,我常蹲在灌溉用的小水道旁放紙船,稻米收割後的秋季午後,帶著家裡養的狗奔跑在整片的稻梗上;從原本的都市中心搬到偏遠的屯區,當時年紀還小的我一開始難免適應不良,老爸最喜歡取笑我的,是我曾經對他抱怨 : 這麼鄉下的地方還要住多久?我們甚麼時候搬回台中去啊?當時位於二樓的廚房兼餐廳,雖然空間不大,但門窗打開可以眺望一整片廣闊的水稻田,隨著季節變換從翠綠轉為金黃,起風時吹來陣陣稻香,聽到飽滿稻穗磨擦的沙沙聲,終年涼風徐徐不斷,即便是炎熱的溽夏也不需要開電風扇,是全家人最喜歡聚在一起納涼的地方。老爸選擇在此處落腳,可能也是藉此舒緩淡淡的農村鄉愁吧。
但都市重劃的腳步沒有停歇,很快的就發展到屯區來了,搬到南屯後不久後,姐和我先後都北上念大學,而南屯家附近的稻田一片片陸續填平、馬路拓寬、新路開墾,幾乎我們每次回家都可以發現附近的地貌不停的在改變中,變得更都市化;我和姐離巢後,不再以家為主要生活場域,姐在淡水待了6、7年後出國留學,我隨後也到台北念書、宜蘭當兵、新竹進修,最後選擇落腳台北開始發展職業;南屯的這棟新房,一家四口一起生活居住竟然只有短短四年的時間,卻成為了老爸守護一生的寶貴回憶。
值此同時,老爸的油行生意停滯不前,沒有擴大,以至於在我和姐在75~81年同時都念私立大學,每年2月、9月新學期註冊時,老爸都必須要為了我們的學費去借貸。他當然不滿意於這樣的狀態,也曾多方試圖改善,所以在頭汴坑買了片山坡地栽種獼猴桃 (大約40年前開始引進台灣),雖沒能成功收成,但後來改種荔枝,曾發了一筆小財買了部機車,他還自力蓋了一間小木屋放農具雜物 開墾那片山坡地除了是經濟考量,也是讓老爸不忘本的嘗試重拾農事;在好友舉家移民美國後老爸接手他的冷凍美國高級牛排批發生意,短短經營幾年期間還曾有少數餐廳成為忠實客戶;最後甚至還進入零售業,加盟連鎖體系在百貨公司擺攤賣起冷凍優格及餐食;這些嘗試到最後投入大量金錢與人工成本卻都賺不到錢,一次又一次的挫敗,讓他更加的保守節儉。
家裡經濟較為困頓的這十多年,老爸還是一肩扛起了全家重擔,雖然姐83年留學返台後立即投入職場,我85年也開始工作,我們終於能在經濟上獨立不再依附老爸,但他自始至終從不願接受我們給他的一分一毫孝親費;甚至姐結婚和我結婚時,家裡二樓及三樓經過兩次的改裝,還有結婚所需的大筆花費,他也還是都搶著先付了。
民國90年,在老爸邁入花甲之年後,阿嬤過世,老爸哀痛逾恆;讓他引以為傲的孫兒女們在這先後一個一個出世,讓他的生活重心終於得以有所轉換,成為他的另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