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阿嬤

一如往常於每週一晚上將家裡的回收物品整理運往地下室回收區儲放，家中一家老小皆無視於上班一天勞累的老奴提著大包小包的辛苦，皆沉浸在自己的手機或書本中，偶爾抬眼看一下奴才，此時的自己猶如年老色衰，被無情地恩客用睥睨的眼神回眸般的偋棄，眼淚沒有從眼眶中流出，卻感覺喉嚨不斷吞嚥著淚滴混著口水的難嚥，想起了古代的能人志士面對人生的困境時的堅忍不拔，原因垂頭喪氣的孤單，不得不強迫自己抬頭挺胸昂首闊步，七呎男兒豈可因著這倒垃圾的困頓，掩藏著一飛衝天的鴻圖大志。

進入電梯後心中雖有些埋怨，但是對於一家都是女人的國度，還是有一些

理解，社區回收區位置在地下室鮮有人跡的一角，偶而電燈故障，那似暗非暗且混著閃爍的日光燈影，對於膽小的自己還是心裡長毛，何況家中的老弱婦孺，心中的忐忑隨著樓層的下降遽增，心中幻想著電影中常出現類似電梯門一開，瞬間長髮白衣猙獰的恐懼，討人厭的電梯風切聲更加推波助瀾般，吹起了一身寒氣逼人，直到電梯到達地下室開門的那一瞬間，內心確實因著恐懼停頓了一下往後退。

星期一夜晚的地下室異常的靜謚，不知是剛才的想像成真，今日回收區的日光燈竟真的故障，少了燈光的照拂，黑暗再加上陰寒凍結的空氣讓自己只想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在要丟下身上包袱的那一刻，冷不防地從黑暗中回收桶的後方跳出一個身影，一口寒氣倒抽全身往後踉蹌差點跌倒，阿彌陀佛充滿整個腦中，此時，社區環保阿嬤面無表情的穿起了褲子，從回收桶後方平靜地走出來，心中的鬼魂因著真相的到來，快速退散，看著回收桶下方慢慢流出的液體，從鬼魂的恐懼轉而對真實的嫌惡。

那一夜難以抹滅的厭惡與正義感作祟，幾次想要衝到總幹事的跟前痛斥著這天大的荒唐，但每每看見戴著斗笠身軀駝背的阿嬤安靜地整理爬滿蟑螂的回收物品時，欲言又止的吞吐總在臨櫃前打消念頭，阿嬤像一個無聲的機器，常年無休的到社區工作，沒有她的到來，社區滿山滿谷的回收物品交雜著來自德國不速之客小張，將可能是住戶的夢靨，回收品看似簡單的工作卻充滿著恐懼危險，蟑螂老鼠偶而竄出的驚嚇外，各類針刺物、破碎玻璃、化學藥劑的傷害外，還有那沒有洗乾淨的廚餘液體造成的惡臭，物品的分類看似簡單卻需要時間與勞力的付出，一個200人的社區每日產出的回收物品需要阿嬤4-6小時的整理與運送，而這樣的努力付出的勞力對價也不過換取紙類每公斤3-5元、寶特瓶每公斤10-12元..等微薄的收入，遑論年老力衰的老人必須負擔這龐大的勞力付出與烈日下來回奔跑於馬路的危機。

原本身為食物鏈的上層，只要關心物品使用的分類與財務付出，就會有下層的工作者會處理我們遺留的廢棄物，更不用關心擦完屁股後的遺毒，因為不想看、更不用特別關心，可咱家的掌櫃，卻總會將家裡某些物品拿給阿嬤，原不以為意，直到有次一起進行這項微不足道的活動時，看到阿嬤的僵硬感謝的笑容深刻烙印在心中的感動莫名。

阿嬤年約78歲，原應在家中含怡弄孫享清福，因著獨生女與女婿在八年前的一場意外離世，開啟了阿嬤與一群廢物的互助合作之旅，女兒與女婿的離世，除了斷絕阿嬤的經濟來源之外，也遺留下正值青春期念高中的獨生女，家管數十年沒有工作經驗的阿嬤，資源回收成了唯一可選擇的生存之術，從一開始沒有低頭習慣的羞赧，到現今了然於心的自在，工作無分貴賤，只要心存無愧於天的坦蕩，原應無人可以鄙視，可如果來自於親人的唾棄，再無縫的蛋殼也會滲漏，阿嬤的孫女曉鈴，沒有因阿嬤老驥伏櫪的努力養家而感恩，反而因著同學的互相比較唾棄而不願面對阿嬤的正當職業，幾次街頭的老少鬥氣與金錢的爭論，撕裂了原本應該相依為命的緊密。

去年新冠肺炎的全球流行，重創很多的產業，人們因疫情的起起伏改變很多

的生活習慣，包括害怕傳染散播的恐懼，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越拉越遠，可在這變動的年代，時間的靜止對於阿嬤沒有任何的改變，病毒於她，沒有比生存來的重要，孫女的不認同，對於年老了她，無從爭辯也無力說服，一天不做就沒有飯吃的焦慮更勝於前，女兒死後親情責任的託付，勝於她對於孫女無力管教的匱乏，每日依舊看見戴著斗笠步履蹣跚的她與其真正相依破舊的推車出現在馬路與社區遊走，活在當下的真實與未來虛無的恐懼，此時此刻好像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重新認識了阿嬤，也重新認識自己身為客戶自以為是的傲慢與偏見，過往回收物品隨手一丟的帥氣，開始學會收斂與重新審視同理下游的辛勞，阿嬤那心懸一念如實的活著與我們到處心猿意馬的浮動，誰是真、誰是假，或許沒有個評斷，

但，多如牛毛的訊息與快速變動的年代，讓原本可以單純快樂滿足的自我，對自己真實面目的遺忘與對別人真心的漠視，或許，急流下唯一靜止的太陽才是真正的真實。

生涯設計師-郭銘樂Robert

(NCDA CDA 國際職涯發展諮詢師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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