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完結小說】爸爸的秘密

1

「凱爾，爸爸上班去囉!」爸爸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打領帶。

「喔...好...路上小心...」凱爾將臉埋在報紙裡，偷偷用眼睛瞄著爸爸。

「好了，」爸爸打好領帶，戴上公車司機的帽子，「今天我會晚點回來，你記得自己弄晚餐來吃...」說話聲被「碰!」的關門聲掩蓋。

...果然很可疑...

大學。

「蛤?只因為你老爸最近心情很好，你就懷疑他?喂!你知道你這樣有多變態嗎?」山姆咬一口手中的熱狗堡。

山姆是凱爾最好的朋友，和凱爾完全不同，山姆是運動健將，橄欖球隊隊長，活潑大方，很受歡迎，是校園風雲人物，大家都愛山姆，他在學校有一個稱號叫「熱山」，是熱門山姆的意思，從這裡就可以知道大家有多愛山姆了。

而凱爾完全就是那種路人同學，那種走在路上可以看見好幾個跟他很像的人，無論是長相、體型、課業，凱爾都非常平凡，和山姆走在一起，完全不會被注意到，並不全是因為山姆會吸走多數焦點，也因為凱爾本身沒特色到讓人難以發現，多數人不會發現他，就算發現了，也不會知道他的名字，頂多稱他是「山姆旁邊的傢伙」。至於為什麼凱爾和山姆這麼截然不同的兩人會走在一起，也只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兼鄰居，從小一起長大如此而已。

兩人往演講廳的方向走，下堂課是通識課，要去那裡上課。

「不，事情沒那麼簡單...最近他莫名其妙振作起來就夠怪了，今天早上他出門前竟然還吹口哨欸...」凱爾不敢置信。

「...你是第一次聽你老爸吹口哨嗎...」山姆也不敢置信。

「不是這樣，他只有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才會吹口哨...誰上班前心情會好啊...」

兩人進了演講廳，選了最後排的位置坐下。

「或許他以他的工作為榮。」山姆罩上帽T的帽子，一副準備開睡的模樣。

「公車司機?」凱爾可不這麼認為，「你準備睡了啊?」

山姆用帽沿遮住眼睛：「是啊!等等有比賽，得先儲備體力。」

凱爾漫不經心回答：「這樣啊...」

山姆將帽子提起，看凱爾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說：「別那麼緊張，你爸的心情是變好又不是變差，這點著實讓人欣慰吧!你不會希望他回到以前那樣消沉吧?」

「當然不希望!我只是好奇，是什麼會讓一個人在一瞬間變了?」

「不是一瞬間吧...他不是開心好幾天了嗎...」山姆又將帽子重新戴上，閉上眼睛，準備進入休眠狀態。

「欸，山姆，你覺得會是什麼呢?」

「什麼什麼...」山姆的聲音聽著很睏。

「還有什麼...就是能夠忽然讓人心情變好的原因啊...」

「...嗯...可能是戀愛吧...」山姆邊打瞌睡邊說。

「蛤?我爸?」凱爾一驚非同小可。

「這也不奇怪吧...阿姨過世也有好一陣了...晚安...」山姆說完就睡著了。

...真的假的...

2

「咳咳咳!」

房間的咳嗽聲不絕於耳。

「爸，你還好嗎?」凱爾端著水與感冒藥在房門口問。

「嗯...可能是昨天晚上著涼了...咳...沒事...對了，凱爾，你幫我打電話到公司請假了沒?」

「...說了!公司說會請肯叔叔代班...」

肯叔叔是爸爸在公司裡最好的同事。

「阿肯嗎...也好...等我好了再請他吃飯...咳...」

「我出門了，藥放在這裡，記得吃啊!」

爸爸點頭，又繼續咳。

凱爾放下藥，離開房間前，順手摸走爸爸的公車司機背心與帽子。

「哎喲!今天的司機...今天不是大衛值班嗎?」一個提菜籃的奶奶上車問。

「今天爸爸身體不舒服，我來代班。」凱爾笑笑。

「這樣啊...要不要緊?我每天都搭你爸這班車去市場，他最近看起來心情很好，怎麼忽然感冒了呢?」奶奶關心的問。

「可能是昨天晚歸著涼了吧!沒事的，吃個藥應該就沒問題了。」

竟然連這個奶奶都看的出來爸最近心情很好。

「那就好...晚歸...他是去約會了嗎?」

「啊?!」凱爾聽到這，一個急轉彎。

車上的乘客全都因為突如其來的晃動一陣東倒西歪。

「抱歉!」凱爾對著車上的廣播器跟乘客們說，隨即又低聲問奶奶：「您剛才說什麼?」

奶奶笑著說：「沒什麼，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哎喲!瞧你緊張的...對大衛真不好意思啊...不過你識得路嗎?」

「識得。我很清楚爸爸跑的路線，常聽他說。坐穩了，奶奶。」

下一站上車的人，讓凱爾目瞪口呆。

「欸?今天司機換人了?」眼前人問。

上車的是一位女孩，看起來也是大學生。女孩有著如黃金波浪的長髮，湛藍的眼睛似藍寶石，重要的是，她長得像極了凱爾的母親。

女孩看凱爾不答，繼續問：「大衛今天請假?」在靠近駕駛座後方的位置坐了下來。

「...啊...是...」凱爾回過神來，「...今天我代班...」

「是嗎?你看起來好年輕啊!」女孩笑笑。

女孩連笑起來的神韻都跟媽媽一模一樣，凱爾心中隱隱猜到，但仍是小心翼翼的問：「...妳跟大衛很熟嗎?」

女孩：「還行。我是前一陣子搬到這個小鎮來的，我來照顧祖母一陣子，之後就會回去了。每天都搭這班車去醫院看祖母，久了就跟大衛熟悉起來，他是個好人，也很健談。」

「健談嗎...」

爸爸比較偏向木訥不擅言詞那型吧...很少有人用健談來形容他...

「是啊!他每天早晨都陪我一路聊天到醫院那站，所以我都坐這個位置，跟他聊天比較方便。」女孩指著自己的座位。

「這樣啊...妳搬來多久了...」

女孩側頭一想：「大概兩、三週有了吧?」

兩、三週...差不多是爸爸心情忽然變好的那時候...果然...

女孩：「大衛怎麼忽然請假，真難得?」

凱爾：「他生病了。」

女孩：「這樣啊...」看一眼窗外，「到了，我要下車了。」女孩起身，回頭對凱爾說：「請大衛多保重，明天還是你代班嗎?」

「我想是的。」

「是嗎?」女孩笑笑下車。

目送女孩的身影，凱爾忽喊：「我是凱爾...很高興認識妳...」

女孩回眸一笑，「我是克萊兒，很高興認識你，凱爾。」

3

「你瞞著你老爸替他上班?為了打探他心情變好的原因?天啊!凱爾，你真的很變態!」山姆把玩著手裡的橄欖球，「所以呢，有什麼發現?」

「...我猜你可能說中了，山姆。」

「你其實是變態?」山姆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凱爾。

「我爸可能真的戀愛了。」

「真的假的?恭喜啊!凱爾!」山姆笑得合不攏嘴，瞥眼凱爾的臉色很難看，忙問：「怎麼了?」

於是凱爾便把克萊兒的事告訴山姆。

「這樣啊...跟我們差不多年紀啊...」山姆若有所思。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凱爾你希望你爸能幸福吧?既然這樣，就讓他去試吧!年齡不是問題!」

「...那是因為不是你爸你才這麼說的吧...」

「誰說的?若換作是我爸，我也一樣會鼓勵他!」山姆握緊拳頭，高聲說，「每個人都有權追求真愛吧，凱爾?為你爸加油吧!」說完拍拍凱爾的肩。

之後幾天，大衛的病並沒有好，凱爾謊稱公司都請肯叔叔代班，實則每天偷偷替大衛上班。反正他才剛交完期中報告，有的是時間，也想再看一次克萊兒的笑顏，那讓他魂牽夢縈、如朝陽般璀璨的笑。且竟然是老爸喜歡的人，他得確保對方是個好對象。透過每天短短路程的聊天，凱爾發現克萊兒是個非常好的女孩，但一想到她要跟爸爸配在一起，就不敢繼續想下去。

「天啊!和你老爸喜歡同一個女孩!凱爾你果然是變態!」

山姆大叫，停下手中的籃球。今天山姆不打橄欖球而是籃球，看著坐在場邊的凱爾。

「...你除了說我是變態還有別的話嗎...」

凱爾將最近與克萊兒談天的心境告訴山姆。他發現...自己似乎有點喜歡上克萊兒了...但...爸爸怎麼辦...

山姆收起籃球走上前：「想清楚吧!老兄!他可是你爸!你也希望他幸福吧?」

「我先回去了...」凱爾說完，提起包包走了。

4

「我回來...了?爸?你好了啊?」凱爾一進門就看到大衛坐在客廳。

「嗯。」

「太好了!吃了嗎?我來弄晚餐...」凱爾說完往廚房走。

「先等一下，凱爾。我有話要問你。」大衛的聲音聽起來很嚴肅。

「什麼事啊...爸...」凱爾邊問邊走向客廳，父親少有的嚴肅讓凱爾有點緊張。

「我剛打去公司說，請假到今天為止，明天可以恢復上班。但公司那邊說，我這幾天並沒有請假紀錄，我那班公車仍是繼續行駛...我打電話給阿肯，他說並沒有找他代班。凱爾，能跟我解釋一下發生什麼事了嗎?」

凱爾一愣，心想：糟了!忘了打電話跟肯叔叔串通了...

看爸爸正一臉認真的盯著自己，知道是不可能蒙混過去了，凱爾嘆口氣說：「這幾天是我代替爸爸上班的。」

大衛一呆，「你?為什麼?不用去學校嗎?」

凱爾搖頭，「剛交完報告沒事。而且我想...想查出爸爸的秘密...」

「秘密?什麼秘密...」大衛眼中閃過的一絲不安沒躲過凱爾的眼睛，凱爾的心一沉。

果然嗎...

凱爾：「爸近來心情變好的秘密。我已經知道了，我沒有權干涉爸的幸福，只希望爸能想清楚，別辜負人家。」

大衛的神色從驚訝變成欣慰，柔聲說：「你放心，我不會的。謝謝你尊重我的選擇。」

凱爾搖頭：「應該的...」不知道為什麼，說完這些感覺心更沉重了。

「繼你媽媽之後，我再也沒見過這麼像陽光的人了...她不僅長得像你媽媽，連笑起來的神韻也跟你媽媽一模一樣...」

「這些我都知道...」

克萊兒的笑臉浮上心頭。

「這樣啊...對了，凱爾。明天晚上出去吃吧!本來想明天再告訴你的，但既然你都知道了，明天一定要出席啊!」

「...是跟對方吃飯嗎...」

「是啊!雖然你都知道了，但我還是想讓你們正式見個面，你不反對吧?」

「...我知道了...」

5

「凱爾!這裡!」

凱爾一走進餐廳，就看見大衛邊喊著邊迎面走來，他看起來很高興。

「爸...」

「我很高興你來。」大衛一把將凱爾攬進懷裡，拍拍他的背。

凱爾侷促：「快放開我啦!」都幾歲了還被爸爸這樣抱。

大衛哈哈大笑：「來!我來給你介紹!」拉著凱爾走向餐廳其中一桌。

這家餐廳看起來很高級，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很氣派，每張桌子上都放著蠟燭，燭光熠熠，遠看像一片由燈火織成的星海。

凱爾心想：燭光晚餐啊...還真有氣氛...

大衛領著凱爾走向座位，位子上坐著克萊兒。她今天看來有精心打扮一番，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光彩奪目─雖然她平常就很耀眼了，但平常像豔陽發光發熱，此刻則像珠寶盒裡的鑽石般貴氣閃耀。

大衛興奮說：「這是克萊兒，克萊兒這是我兒子，他叫...」

「凱爾?」克萊兒驚訝，「你是大衛的兒子?」

凱爾點頭。

大衛一愣，「怎麼?你們認識啊?」

克萊兒點頭，「大衛請假的時候，都是凱爾代班的，那個時候認識的。」

大衛：「原來是這樣啊!我知道這小子擅自替我代班，但不知道你們倆在那時就認識了，」說著輕揉凱爾的腦袋，「真是，這種事應該要跟爸爸說啊!」

凱爾心想：...叫我怎麼開口啊...而且，我都說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不就代表我認識克萊兒了嗎...

大衛笑笑的領著凱爾坐下，說：「好，既然你們已經先認識了，事情就好辦了。」隨即語聲一轉，漸趨低沉，「你們都知道，我的妻子─海倫，凱爾的母親，三年前死於一場可怕的車禍，從那之後，我就一直消沉，覺得頓時失去生命的意義...要是沒有凱爾，我可能活不下去了...」

看一眼凱爾，只見凱爾眼中泛著淚光，卻倔強的不讓淚水流下，淚珠在主人的逞強下在眼眶轉啊轉，被餐桌上的蠟燭映的閃閃發亮。

克萊兒伸手輕握大衛的手，替他加油，大衛對她微微一笑，繼續說：「...最近，我遇見一個人，她像太陽般溫暖，我什麼都跟她說了，她能理解我所說的...我彷彿能在她身上，看見海倫的影子...」凱爾瞥眼，只見大衛與克萊兒相視一笑。

大衛：「我們已經決定要交往了，不過，我們都想認真對待，所以，想把這件事告訴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人，爭取他們的同意...凱爾，你昨天說你願意支持我吧?」說完看向凱爾。

凱爾對著大衛點了點頭，含著淚光說：「那當然，我希望老爸能幸福。」

大衛點頭：「謝謝你，凱爾。你的認同對我意義重大。」轉頭對克萊兒說：「那妳呢?妳願意嗎?」

克萊兒點頭，「當然，我也希望兩位能幸福。」

凱爾一愣：「兩位?」

「凱爾來了嗎?」身後傳來女性的聲音。

凱爾轉身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眼前這名女子，與克萊兒長得極像，和克萊兒一樣有著一頭黃金波浪長髮，可能是因為年齡的關係，比起克萊兒更像自己的母親，正慈祥的看著自己，「你就是凱爾吧?我從大衛那兒聽了很多關於你的事。」

凱爾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眼前女子。

克萊兒笑說：「媽，妳也真是的，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沒看到把凱爾嚇成這樣了嗎?」

女子：「怎麼?大衛還沒說到我嗎?」看一眼身旁的大衛，大衛笑說：「正要說呢!」

女子笑說：「那還是我自己來說吧!凱爾你好，我是凱倫，是克萊兒的母親。抱歉我剛去了一趟洗手間，現在忽然加入，嚇到你了嗎?」

凱爾一瞥，果見另一張椅子的把手上掛著一件披肩，自己因為一直心神不寧，才沒注意到這次的飯局是四位。

「我和你爸爸大衛決定開始交往，不過我們都想取得我們最重要的人的認同，也就是我們的孩子─你與克萊兒，希望你們能同意。克萊兒一直都是搭大衛的公車去醫院看她祖母，所以之前就認識大衛了，她同意我們。雖然大衛昨天就跟我說你同意，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凱倫牽起大衛的手，對著凱爾問：「你同意我和大衛─你爸爸，交往嗎?」

一直在凱爾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終於迸出來，模糊了眼前正用著期盼眼光盯著自己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