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的悲傷 那些日子的痛苦
我全都深愛著 連同已離去的你
殘留胸中消散不去 苦澀檸檬的氣味
我會繼續困在雨中 直到放晴
- 米津玄師,『Lemon』
打開『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扇吱吱作響的木門時,外面的夜色正沐浴在絲絨般輕柔,讓人不想拿傘的細雨中。
『賣火柴的小女孩』是間藏在紐約帕欽坊裡的小酒吧,店裡用保留紋理不上漆的火紅楓木裝飾,氤氳著溫暖的氛圍。推開門的酒客可以選擇坐在右側三張卡座中,欣賞爬滿窗玻璃跟木質窗框的藤蔓和雨滴。或是坐在左邊的吧台,面對被身後各色酒瓶簇擁的酒保。
我在報社的搭檔王萬里站在吧台後,西裝背心和領巾繃在他瘦長的身形上,他平素穿的風衣披在吧台後的高脚凳。
「曉鏡今天回醫院做檢查,」蔣曉鏡是這間酒吧平日的女酒保,「今天喝什麼?」
「薑汁汽水。」
待會還要坐在車上幾個鐘頭,監聽警方的無線電,看看有沒有值得報導的新聞,就像這座城市其他幾百個跑刑案新聞的記者一樣。
如果他們聽到的是某個同行酒駕被抓,那就不太好了。
「來杯瑪格麗特?」
「曉鏡告訴你的?」我說。
「她特別交待我,你禮拜五都會多點一杯瑪格麗特,放在旁邊的座位前。」王萬里從吧台底下拿出一個米黃色的牛皮紙信封,放在枱面上,「到香港出差的齊亞克寄了這個,指名要給你的。」
我在當記者之前,在紐約市警局當了五年警察,齊亞克是我的警校同學,後來在警局的搭檔。
我撕開封口,兩張拍立得照片掉了出來。
一個夾雜著黑、白、灰,圓呼呼的毛球佔據了第一張照片畫面的大半部,圓球頂端有對應該是屬於貓的小尖耳。
「不會吧,『鉤仔』長這麼肥了?」我挾起照片,指尖還能感受到裡面主角的重量。想當年在某家醫館門口撿到牠時,牠還是隻皮秃毛乾的流浪貓。
「鉤仔?」
「當年我撿牠是為了找一個人,所以才取這個名字。」
「找一個人?」
「因為那個人已經死了。」我把照片放在吧台,搛起另外一張。
兩隻酒杯放在映出霓虹燈五彩光輝的玻璃桌面,其中一隻雞尾酒杯中盛著乳白色的酒液,杯口有大圈鮮黃色的檸檬皮;另一隻高球杯裡則盛著無色的液體。
乳白色的酒叫『銀色子彈(Silver Bullet)』,是用琴酒和葛縷子酒(Kümmel)為基底的雞尾酒,至於無色的液體......應該是通寧水吧。
我抬起頭,同樣裝在高球杯裡,冒著微細氣泡的薑汁汽水正放在面前,身旁座位前的枱面上,瑪格麗特毛玻璃似的酒體就像睡著的波斯貓,蜷伏在雞尾酒杯裡,杯口覆上一層細細的鹽,讓人想起熱帶島嶼海灘上的白沙。
我拿起薑汁汽水啜了一口,目光落在照片上。
照片底部有齊亞克手寫的藍色鋼筆字:
『蘭桂坊,Sea Breeze,她還在等你』
生薑的辛辣在舌根爆開,眼淚霎時迸出,我不由得閉上眼睛。
睜開眼睛時,照片上的字因為淚水逐漸模糊,浮現非洲某個小國坑坑疤疤的柏油路、少數低矮的樓房錯落在大批用鐵皮、木材等廢料搭建的棚屋,泥土、植物的枝葉、動物皮毛和糞便的臭味鑽進鼻腔擴展開來,皮膚也因為熾熱的陽光開始隱隱作痛。
我遇到葉馨是在1983年,非洲一個貧窮的小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