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間位於澳洲南部城市阿德雷德(Adelaide)商場的小咖啡店工作也要半年了。這天一如往常,我一早七點開門,來自中國的S會跟在後頭晚個幾分鐘進店裡,如果她的兒子沒有搗蛋的太過分的話。
我是這家咖啡店的廚師。在阿德雷德這座小城市待了將近五年,這期間我念了兩年職業學校商業烹飪,最後成了一名合格廚師。曾在酒莊、義大利餐館、日本料理、會展中心等各種廚房溜連,B是我現在這間咖啡店的老闆,她來自中國。我三年前曾跟她工作過,之後失聯好一陣直到Instagram相遇,幾個月前她打給我,說她要開第二間店,希望能找我去管理那個小廚房。薪水條比當時的工作再好一點。
七點半對面的超市開了,我如往常去買了一份〈澳洲人報〉(The Australian)跟當地出版的兩份〈廣告人報〉(The Advertiser)給咖啡店顧客翻閱,我們的顧客群通常是上了年紀的銀髮族,來商場購物,順便買個咖啡蛋糕吃吃。通常我不太管報紙頭條,只管買了送回店裡,因為我要忙廚房的準備。結果無意間居然看見〈澳洲人報〉頭版為外交部長吳釗燮坐在沙發上喝咖啡的頭版照片,配上文字「我內心有一隻袋鼠」(I have a kangaroo in my heart)(
文章連結),內容是希望台灣與澳洲在外交上可以更進一步。只是政治立場與我不同的B如果同時與我看到頭版,恐怕彼此有點尷尬。
來自中國的B是我見過相對不錯的雇主,我們時常有歡樂的對話,工作相處愉快。但是我們在政治見解上相當的不同,她說自己來自根正苗紅的共產黨員世家,但是她對我這個台灣人似乎充滿好奇,剛認識我時總喜歡問我各種「台灣人」的問題。
談彭帥,她說彭帥勾搭有婦之夫。她承認自己價值觀或許錯亂。
談習近平,她說習近平是一個好領袖。她相信強人政治。
談疫苗,她說澳洲實施強制打疫苗,中國某些方面居然比較自由。
談共產黨,我跟她說我不會相信共產黨,這是蔣經國說的,不是李登輝或阿扁。
她曾問:「你們台灣人還有把我們當作同胞嗎?」我說:「同胞太肉麻,但我們比起其他internationals更容易成為朋友,因為語言文化相近。」
她說「大陸跟台灣的問題是內部問題,是歷史問題,是我們同根同源要自己去處理的,跟外國人無關。」我回:「或許外國人是喜歡插手,見不得中國好,國際關係的原理是可以理解。但台灣人有自己喜歡的生活模式,我們不要被共產黨統治。這才是癥結。」
還有,「台灣人到底是不是中國人?」等更多疑問。彷彿我變成台灣的發言人一般,即便我只是一個咖啡店小小廚娘。
有時我會認真回答有時不會,如果她感覺到大家意見不同,也就不會深究話題,四兩撥千金,我也不再堅持。上面的問題,我總一概而論,台灣人或算是華人(chinese),例如新加坡或馬來西亞華人(Chinese Malaysians),可是面對外國人時,直接說Taiwanese比較乾脆易懂,這樣我也不用再跟人解釋我來自台灣,別人一聽就懂。所以有時候我們在爭論「是不是中國人?」用英文反而更好解釋。
在澳洲工作幾年,體會這真的是一個民族多樣性的國家,但是論休息時間吃飯時,只有亞洲菜、甚至台菜、川菜才能照顧到你的味蕾。與同事說第二外語英文,即是行雲流水仍像是永遠隔了一層紗,在國外生活永遠都在感受那個文化衝擊與不便,而遇到台灣人、中國人或所謂華人,說起國語/普通話便他鄉遇故知。然而,遇上某些中國人,因為價值體系的不同,有時又讓台灣人望而卻步,寧願處在英語環境,說英文。
久而久之,台灣人的身分認同也就越來越清晰、不辨自明了。而S從喜歡問我這類身分認同的問題,到最後我們都知道不要談論也罷,因為我們都因為各種原因離開自己的國家.說明我們的國家都是不完美的,move on才是正解,也許總有一天我們都將在此落葉歸根,用家鄉菜懷念故鄉,教出中英夾雜的孩子,頂著黃皮膚,實則Banana(黃皮膚白腦子,戲稱在西方長大的亞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