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神大人,您不該如此粗暴地破壞女子戀緣。」靜御前傷心指責,勾憶起她與源義經首遇神泉苑時的悸動害羞。媯盤端詳靜御前好一會兒,忽反常問話:「妳們女子真相信戀緣?」靜御前稍稍抹淚,仰望今晚特別溫柔的鵝黃月亮,答道:「當然相信。遇見義經大人就是最好的證明。」媯盤下意識也偷瞥了眼月亮,「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男子何嘗不信戀緣?雖微感愧意,仍拉不下臉道歉,媯盤冷酷說道:「咯咯,毀壞善女龍王籤文,方能逼妳這幽靈現身。」出雲阿國「哼」了聲,怒回:「說得好像你不是鬼啊、幽靈的!小靜!」
出雲阿國一躍飄空,拔脫佛珠,往媯盤彈去。繩斷、珠墜,十二顆落珠不偏倚地把媯盤環圈包圍。靜御前甩捲白袖,十六法器飛出:四鼓、四磬、四鉦、四鈸,屏豎一列,以蝠扇金刀為柝槌,戞玉鳴金,與佛珠應和迴聲,形成靈力場。兩女雙舞施術。
媯盤閑定未動,但見出雲阿國指舞宛若初蓮含苞,足蹈猶如暮蓮綻蕊,曼妙婆娑,似盂蘭盆踴,配合靜御前莊嚴誦偈,此術名「傾奇風流」,源自佛教「周行七步,步步生蓮」之念佛踊作基礎,出雲阿國曩昔以傾奇舞、風流舞,風靡京都,開創歌舞伎藝術盛世。
媯盤咬住雪茄,口齒不清,含糊說道:「七蟲衍生術──搏牛之虻,弗破蟣蝨!」左拇指壓左無名指、右拇指壓右無名指,兩中指相扣,左食指連右小指、右食指連左小指,呈「日」字,手結「檮杌亂常印」。
出雲阿國曾聽京妖議論「七蟲衍生術」,知護神和七蟲乃墨薔家密探,且護神各執一蟲:禽滑釐之「螽蟴鈴」、孟勝之「佛蟬」、腹䵍之「萬液蚜」──以及媯盤之「鯨蝨」,術式威力巨大,非千年修煉之妖,難以阻擋。幸虧護神四人亦受術法限制,無法時刻運行此大術。
媯盤施術後,四下如故,出雲阿國驕傲大笑,道:「哼,京妖前輩們誇大,七蟲衍生術不過爾爾。瞧,多安靜啊,一丁點兒聲音也無,媯盤先生,你的鯨蝨被『傾奇風流』壓制,起不了作用啦,嘻嘻。」媯盤淡淡一笑,鬆開手印,竟又指夾雪茄,繼續休閒抽起。靜御前率先發現情況不對勁,向出雲阿國說:「阿國,聽!太安靜。」出雲阿國停遏大笑,掃察全園,無風忒楞、無葉撲簌、無蟲鳴唧──天地聲響蕩然無存!
媯盤把抽盡的雪茄,撚進煙蒂盒,又新燃一根,說:「阿國,妳們假如在我旗下做事,早裁員,敵手資訊都掌握不準,連資遣都不夠格,不是『鯨蝨』,是『藤壺鯨蝨』。」出雲阿國、靜御前大驚,顫道:「雲臺蟲沼⋯⋯藤壺鯨蝨!」玄異圈皆知,唯當任天命欽定的墨薔鉅子,方能尋獲「雲臺蟲沼」所在地,得到「複合蟲種」,如魁鐮螳蜂,而媯盤竟可操縱「藤壺鯨蝨」。
「你究竟是誰!」出雲阿國憤怒大喊,靜御前和座敷童子更顯害怕,媯盤歎氣,連兩日來,不曉得為了女人(墨薔梢、蓮佛蛉子、白蕗荻荻、出雲阿國、靜御前),及小孩(墨薔淳、座敷童子),歎氣多少回。媯盤無奈說道:「所以才說⋯⋯我不管女人和小孩的事⋯⋯還沒注意到?」
出雲阿國、靜御前、座敷童子三女忽開始哭叫。出雲阿國降回地面,見自己一身繽紛服飾,剝漆蝕彩,變得黯淡無光;靜御前的白袖紅袴,則褪成米袖褐袴;座敷童子的綵衣,絲綢色澤消失,堪比陳舊棄服,三女靈力,不知不覺間被稀釋。媯盤說:「妳們來前,整個二之丸的樹叢、草坪和池塘,早佈滿藤壺鯨蝨。本來妳們沒話語權,但我再給一次機會。談判吧,阿國、白拍子。」
媯盤高坐庭石,王者威儀盡顯,三女圍繞跪坐其下,媯盤直言道:「墨薔家借諸位所有物三天便還,做法很簡單,座敷妳的坐墊我直接拿走,阿國和白拍子,妳倆去白蕗荻荻夢境裡傳授舞藝。當然不會讓各位吃虧,坐墊上的破口,墨薔家會負責清洗縫補,嶄新如昔。」座敷童子不禁抓住媯盤褲管,驚訝說:「護神大人,真的嗎?」媯盤說:「伏羲九仿針、嫘祖蠶線,墨薔家有火浣衣。」媯盤轉對靜御前說:「此次乃因墨薔鉅子欲邀請鬼一法眼參加宴會。」靜御前聞言低泣:「義經大人的師父,鬼一法眼師父⋯⋯。」
「讓你倆見一面。」媯盤允諾,靜御前直道謝。出雲阿國興奮發話:「我呢我呢?」媯盤回答:「火浣皮送妳。」出雲阿國搖頭:「才不要,抽掉蠶線的火浣衣,衣不成衣,徒留張皮,沒用。」媯盤食指滑著下唇,思考後說:「好,說吧,只要墨薔家有,可以給妳。」出雲阿國眼閃慧黠光芒,嬌俏俏一笑:「不食言?我要的東西,墨薔家絕對有。」媯盤點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出雲阿國起身走近媯盤,伸出食指,毫不猶豫點著眼前男人的鼻尖,笑說:「你!」
媯盤一時沒拿穩雪茄,掉落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