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朝陽愣頭愣腦地站在原地捏著紅色帖子,總覺得有哪一處不對勁,思索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突然軋聲喊道:「啊!忘記給老姑娘給找一雙鞋穿上了!」
這時再往客棧大門口衝去,也決計是看不見姑娘的影子了,更別說想辨別姑娘往哪個方向離去,東方朝陽瞪著眼前的黃土飛沙,一波漫過一波,天上的藍都要被給這一方黃土給漫過,也只能莫可奈何,心裡只盼著下一回若遇到老姑娘,要記得給她送一雙繡花鞋,給陌生人看見未出閣的裸足畢竟還是不妥。
他將客棧裡為了保護他而喪命的三位師兄弟就地掩埋立牌,隨他一同出發的五位同門師兄弟皆已在陸續的攻擊之下喪命,反而是武功最弱的他殘存下來,他合掌向前長揖至地,虔心向木牌祝禱幾句,因師命在身即刻便啓程,客棧前的木樁子綁了好幾匹赤色駿馬,他揀了一匹翻身而上,又綁了兩匹健壯駿美的帶走,一是為了趕路,再者是若途中無糧,還可以馬易食。若不是帶著十來匹馬兒不便趕路,他還真想全部都給帶走呢。
經過三日三夜的餐風露宿,終於過了黃土漠漠之地,來到了綠意盎然的小鎮,落馬後三匹駿馬達達地跟在他身後,他身上已多日未曾沐浴,一張臉也是被黃土蓬頭垢面著,只想趕緊找個歇所可以淨淨身休息休息一番。
小鎮上只有一間小茶館供趕路人簡易吃住,東方朝陽也不是挑揀之人,何況現下也不是可以挑三揀四的時候,他請店小二隨意安排一間客房並可趕緊梳洗即可。
「客官需要點酒菜嗎?」
「也好,勞煩小二哥。」
「客官是要在房裡用膳?還是去館裡用?」
「房裡,還請小二哥趕緊去發落吧。」東方朝陽從腰間摸出一枚銅錢,塞進了欲走不走的小二手中,小二露出兩顆大門牙笑,終於滿意地退出房門口趕緊去發落。
躺上木床休憩了好半天,小二終於敲門在門邊上喊著:「客官歇了嗎?小二現領您去洗沐可好?」
他本就想先洗浴,聞言立馬翻身下床隨手抓了包袱開門隨小二去,走過第二間客房時房門緊閉,走過第三間客房時亦然,不久前經過明明這兩間尚是空房木門大開,他心中頓時起了疑心,假裝不經心地問:
「今日店家生意可真好,才這麼一會便客滿了?」
「是啊,客官一進門立馬就給咱店招了好些新客入主,客官可真是招財呀~」小二哥眉開眼笑的,領著東方朝陽至一間沐房站定,「就這了,木盆裡頭的水是新燒的,太燙旁兒有冷水,小二還有事忙著就不伺候客官了。」
哪是招財?這根本是找死唄?東方朝陽默默心想,看來這裡也不能待了,他立即又從腰間拿了一枚銅錢,謝過小二哥後踏進沐房,快速除下身上的髒衣,不去管那一盆子的熱水,僅就著冷水一勺一勺站著洗漱一番,爭取時間打算趕緊離開,方才著上中衣而已,沐門便被一腳踹開,接著踹門的人見著此情景忍不住嬌呼了一聲。
東方朝陽的手頓住,不知道該不該呼喊非禮?
「你這無禮之徒!還不快把外衣給著上!」踹門者抬起手擋住視線,忙吆喝著。
「姑娘,妳不如把門關上,就不用遮眼了。還有,這裡是沐房,究竟是妳無禮還是我無禮,這不是昭然若揭之事嘛?」
無禮闖門的姑娘自知理虧,但也不想在此刻與裡頭那位爭執,只是哼哼了一聲,重重將門給闔上,末了還守在門邊上對裡頭喊著:
「你快一點,我家小姐要用沐房。」
此時東方才知原來另外兩間房中的一間是給了這位姑娘與她家小姐入住,他還以為是哪一門路的人追殺上來,正想準備衣冠楚楚長袖清風地赴死呢,既然非他所想此時終於可以放下心,瞪著眼前一大盆子熱水,又看看已經穿上的中衣,又想人間姑娘等著洗去一身風塵僕僕,嘆嘆氣將外衣披上,轉身讓出了沐房。
東方朝陽立在門邊攏著濕透的長髮,對外邊的小姑娘說:
「熱水是剛剛小二哥給燒好的,我還沒用過,請姑娘們自便吧。」
小姑娘原先要破口大罵一番,見他攏髮的姿態不禁眼神一亮張口結舌,一時話說不出口,東方朝陽便將包袱甩上肩頭,往自個兒的客房行去。
既非追兵,看樣子他東方朝陽今夜可以在此處安歇一宿,只不知入夜後是否還可以像現下如此安寧就未可得知了。
可惜了那一盆熱水,他這朝不保夕的小命,也許這輩子沒機會再在盆裡好好泡上那麼一泡了。
這樣想想,還真是有點可惜,他把那盆熱水讓得有些心痛。
才這樣懊悔一想,行路上便飛來一枚飛鏢,劃破空氣的聲音委實過於凌厲,東方朝陽尚來不及回身便天然直覺先蹲下避過,向前翻了個身往後一看,第一枚飛鏢已釘於一扇客房木門前,後續又連根飛來數枚飛鏢往他如今位置而來,他一時沒有想法順手將門板拉開護在自己身前,五枚銀鏢便齊刷刷根根分明地板凳釘釘在板上入木三分,露出來的殘身寒光令人發顫,分明鏢上餵上了劇毒,誓要奪人性命。
「來者何人?」東方朝陽暫且躲在木門下避身,剛剛那急忙一眼未見發鏢之人不知躲在何處發招,江湖上名門正派善用飛鏢者鮮矣,在武器上餵毒可算是一種卑鄙無恥下三濫的手法,莫不是肖小來襲,便是非名門正派所為,這兩者是何者,東方朝陽必須得弄個明白。
江湖上挑戰動手前需自報門派名字是為潛規則,無論何者都不可壞了這規矩。
躲在木門後的東方朝陽只聽得一個矇著的聲音,中氣十足地喊道:「老子便是來者,來者便是老子。」
若不願大方告知是何門派是何姓,那麼自當便是肖小了。這類大盜通常是得知運送消息後中途或劫或殺取得重要東西,再將此得手之物公開招賣,此等行徑甚是令江湖人士不恥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只可惜大盜們武功不弱之外又通曉機變,總難能抓到手,也就令之縱橫江湖,鼠輩橫行了。
大盜榜上前三名者,分別為飛虎、飛狐、飛鷹,名字取得正氣凜然,可行事實則是肖小之流。
如果是這三名大盜出手,東方朝陽心想,他這三腳貓功夫可不是這三位大盜的對手,可又不能讓身上這盟主請帖落入大盜之手,萬一有個不小心讓這宵小給奪得了江湖盟主之位,這江湖可還叫做江湖?乾脆改成做糨糊算了!
既然如此,他非得想辦法保住這請帖,萬一保不住那就更得讓請帖消失不可。
「既然來者是老子,兒子便給老子請安了。」
矇著的聲音哈哈大笑三聲,語氣甚為得意:「算你有眼,知道打不過老子,認輸了?趕緊給老子站出來,把東西交出來老子變饒你一命。」
「你是什麼東西?敢問這位老子可知要取的是什麼東西?」
矇著的聲音氣虎虎地大喊:「我才不是什麼東西!」
「我知道你不是什麼東西,」東方朝陽忍不住笑聲,「我問的是你要的是什麼東西?」
對方有些著惱,怒喝:「東方朝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惹惱了老子,你有命活嘛?」
東方朝陽微微探出頭,一臉疑惑道:「你怎知道我名字?」
這一路追殺上來的,只知道他們幾人是蒼松派弟子,如此指名道姓倒是頭一回,他的行蹤大概也就是那幾人會知曉而已,莫非真如客棧那位老姑娘斷言,是師父派人出來劫殺他?可為何師父要如此大費周章地行事?
矇著臉的漢子此時站在廊下,雙手皆戴著黑手套以便隨時探囊取毒飛鏢,他被東方朝陽這樣一問,立時不知該何以回話,惱羞成怒地吼著:「老子知道便知道,關你什麼事?」
老子兒子對峙著,老子遲遲不出手、兒子也躲在門板下耍嘴皮子,忽然一聲清麗的聲音幽轉而出:
「喂,這位老子,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取他性命?本姑娘聽你放屁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你他奶奶地還不動手?你到底是要殺人還是放屁?」
這一段話從軒窗後緩緩飄出,東方朝陽聞聲一喜,矇著臉的漢子登時臉青耳紅地往囊裡頭去取飛鏢,才剛這麼一動手,軒窗立時便破窗飛出三道銀線朝著漢子而去,便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漢子保持著手摸在腰際間的姿勢,三支銀針准准地插住矇臉漢子的致命穴道,失去生命徵象之後緩緩往後倒去,可憐這位自稱為老子的矇臉漢子死都死了還不知道死在何人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