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的欣賞

如果你想認真的學習繪畫(不是玩票性質的喲)，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欣賞達文西、林布蘭、畢卡索、梵谷、塞尚等等大師的傑作。如果你想認真的學習音樂，從巴哈、貝多芬、柴可夫斯基…，到民謠、爵士、New Age，甚至最新的嘻哈Rap都應該瞭解一下。同樣的，如果你想好好學學調香這回事，是不是也要多多欣賞世界上著名的香水呢？

欣賞藝術作品需要學習嗎？答案絕對是肯定的，不僅需要學習，而且還需要很努力。畢卡索的立體派作品往往讓藝術初學者困惑，現代藝術流行的裝置藝術和行為藝術更是超出一般人想像。古典音樂裏的蕭邦夜曲簡單易懂，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更是朗朗上口，但是蕭士塔高維奇和馬勒的交響曲就不是人人懂得欣賞。要如何學會欣賞這些比較不通俗流行的藝術作品呢？除了多多閱讀相關書籍，瞭解這些作品的創作背景和脈絡之外，讓自己沉浸在藝術的氛圍裏很重要。什麼叫沉浸在藝術的氛圍呢？其實就是多逛逛美術館，多閱讀名家畫冊，多聽聽音樂會，多買一些音樂CD/LP(這個建議會不會過時了？)。

那欣賞香水也需要學習嗎？不知你有沒有這樣的經驗：香水書上說某款知名香水是經典(例如Chanel No. 19)，於是興沖沖跑去香水櫃上試香，櫃哥/櫃姐拿出這款香水，噴在試香紙上遞給你，邊說這款香水多厲害，前調是什麼中調是什麼後調是什麼。結果你一聞，眉頭就皺起來了。這是什麼味道？怎麼會有人喜歡？這還是經典？那裏搞錯了？

如果電影是第八藝術的話，我個人喜歡把香水當作第九藝術。香水和電影某些地方很像，基本上都是商品，需要商業行為才能生存。兩者通常也和螢光幕前的大明星有很深的連結。兩者同樣也都有商業型鉅作(Chanel No.5)和獨立發行小成本的作品。一般的香水愛好者，通常眼光只放在自己喜歡的香水氣味，對不喜歡的香水就敬而遠之。但是對一個專業香水學習者而言，這樣是絕對不行的。

在調香課堂上，帶著學生試聞原料。沒受過基礎訓練的同學拿起試香紙，通常聞個3秒，喜歡的味道就聞久一點，不喜歡的味道立刻就把試香紙擺著，覺得聞過了就好。這時我會請他們再拿起試香紙，說明他們現在的角色是調香師，嗅聞要在意的並不是氣味好不好聞，而是氣味的輪廓(味覺、顏色、情感)。要仔細品味/分析原料的氣味輪廓，才知道如何使用這個原料。同樣的，當你嗅聞一款全新的香水時，也請你先把個人對氣味的好惡暫時擺下，仔細的嗅聞，分析香水的氣味輪廓和協調度，才能對一款香水有更客觀的評價。

到底什麼樣的香水算是一款好香水呢？這真的很難回答，而且不同的角度會有不同的答案。對香水品牌來說，賣的好的香水就是好香水。但若是把香水當成藝術品來看，會有一些基本的條件。由這幾個條件切入欣賞，會比較容易抓到香水輪廓的重點，也可以作為自己將來調香上的養份。

1. 協調性

設計香水就像指揮合唱團，每個聲部彼此都要和諧。合唱團裏只有主唱能夠獨立成為一個聲部，其它的成員只能在群體中強化泛音，不能太過突出，不然就會顯得不和諧。香水裏的每個原料就像合唱團成員，共同貢獻隸屬聲部的泛音。只有主唱(主要原料)可以很突出，成為交響曲裏的主旋律。

隨著時間演進，香水裏的主旋律持續變化。從一開始的柑橘前調，慢慢變成了花香主角，這中間的氣味轉換要和諧不突兀。然後到最後花香淡去，變成溫暖的後調，厚厚的氣味中還殘留著淡淡花朵的餘味。這整個香氣和弦要協調動人，不應該有太過尖銳的氣味冒出。

當然香水裏並不是不能有突出的原料氣味，重點在平衡。請想像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第四樂章快樂頌，一開始男高音獨唱，後來合唱團跟上，再來是女高音唱和與男高音對抗，形成整體音樂的平衡感。香水設計也是一樣的原理，突出的原料要和其它原料取得整體平衡。

2. 明確的主題

什麼是香水的主題呢？難道是這款香水的名字(地中海花園、一生之水…)？當然香水名稱可以幫助你想像，就像一幅抽象畫或是立體派繪畫一樣，需要名稱讓欣賞者對號入座。但大部分的古典音樂其實也都沒有具意義的名稱，古典樂愛好者還是一樣可以獲得感動啊！

香水的主題其實是指當你嗅聞香水時，試著閉上眼睛，仔細在香氣流中遊走，能否感受到香水的主弦律。傑出的香水主弦律清楚，和其它支持的香氣和弦彼此唱和。不優良的香水氣味混成一團，無法看出主題，缺少層次。

香水的和諧與缺乏主題有時真的只有一線之隔。太過平順的氣味和弦缺乏層次，不容易讓人產生記憶點。

3. 題材的新穎

說真的，目前市面上的商業香水很少能讓人眼睛為之一亮，不外是這裏多一點花香，那裏多一點木質辛香調而已。也因此許多資深愛香人轉向沙龍香水，可以有更多的題材可以選擇。當然要調出一款能讓大多數人接受的商業香水相當困難，就像要寫出一首讓人可以朗朗上口的K歌一樣不容易，要考慮的層面非常多，也需要向市場妥協。不過就藝術性而言，若是一個畫家老是重覆前人的老梗，就少了一點創意。

什麼是題材創新呢？翻開歷史上知名的香水，許多都是市場上的開創者。例如現代香水的始祖Jicky(1889)，使用了香草醛(Vanillin)和香豆素(Coumarin)。Chypre de Coty(1917) 樹立了西普調。大膽醛香的始祖Chanel No.5(1921)。第一瓶東方調香水Shalimar(1925)。Dior 的Eau Sauvage(1966)使用了Hedione。這些香水都將調香師的版圖邊界愈擴愈大。

要創新當然很不容易，也不必為了創新而標新立異。不過調香師要走出自己的風格，不然作品很容易湮沒在香氛大海中難以浮出水面。

4. 情感上的共鳴

關於「情感上的共鳴」這點，是最主觀卻也是最直接的。

藝術欣賞有兩派理論：一種是欣賞作品時要參考創作背景、時代、作者等等因素。另一種理論認為欣賞作品時針對作品本身就行了，不需要管其它有的沒的。嗅聞香水時，需要先知道創作故事嗎？

香水和音樂都是相當抽象的藝術，有個背景故事可以幫助一般人理解，但是背景故事同時也勒住欣賞者的想像力。一般來說，初學者偏好創作故事的輔助，資深欣賞者喜歡自己讓想像力馳騁。

要如何從初學者進階到資深欣賞者？開放心胸(Open-minded)，多聞、多讀、多找人討論，基本上就不會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