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軒轅。」那個聲音道。
「碰」的一聲,樓又風重重地從大約一米高的空中摔下,一邊摸著疼痛不已的背脊,一邊站起身來打量四周:
他發現自己身在一處奇異的所在。這乃是一處乾燥寬闊的廳堂,簡約而大氣,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巨大的青銅棺槨。那青銅棺槨長約五丈,寬約一丈,高也有將近一人高。其造型古雅,上面有著各式各樣的花鳥魚獸、先民形象、神話之刻圖,再佐以日、月、星、山、龍、鳳、藻、火、粉、米、黼、黻等華夏十二章,一股自然天成的道韻流轉其上,古意盎然。
棺槨旁則靜立一人,微笑著看著他。
那人身穿五爪金龍袍,頭頂鎏金真龍冠,面貌為一股極其尊貴的淡黃色光芒所掩,難以看清。其身材偉岸,氣宇軒昂,溫藹而不失威嚴的視盼中盡顯人皇風範,端的是一名蓋世奇人。
「我是軒轅。你好!樓又風,喔不!應該叫你趙平!」
樓又風背部忽然起了許多雞皮疙瘩,在軒轅的視盼中他有著一種被人徹底看穿看透的異樣感覺,那是一種徹底發自內心的驚怖:彷彿在那目光裡沒有任何秘密一樣。
「他」無處可逃!
「他」說:「叫我樓又風就行了!我不是……我不是趙平……」
「哦!你真的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忘記你在二十一世紀的那二十幾年了嗎?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忘記二胖、忘記孤兒院院長、忘記害死你的黃長官、忘記把你扔海裡的那群人了?」
聞言,「他」的臉色「刷」的一聲變得蒼白無比,毫無血色,雙瞳無法置信地被軒轅所吸引過去,裡頭盡是惶恐。
「呵呵!果然還是放不下吧!不要緊!這很正常!」軒轅神色淡定而從容,彷彿一切盡在其掌握之中一般。
見「他」的眼神裡已布滿了驚怖與惶恐,軒轅繼續開口說道:「我知道,這很驚世駭俗!但是,你已不再是那個平凡的趙平。從你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的那一刻開始,一場連我都沒百分百把握能贏得勝利的棋局就已經開始了。」
軒轅頓了一頓,開口續道:「應該這麼說,這個世界就如同你所見到的,與你過去所念到的歷史大相逕庭。因為這本來就只是一場棋局,一場我和蚩尤的棋局。在這場棋局裡,你只是一枚棋子。而事實上,就連你原先的世界也是一樣,只是這場棋的另一角。當然,儘管我很不想承認,但是就連我和蚩尤在下棋也很有可能是一樣的,只是別人手中的一場棋局。」
「他」勉強在此番荒誕不經的言論裡尋得軒轅嘴角哪怕一絲破綻,但「他」很是失落地發現此舉只是徒然。軒轅臉上有的也只是一種發現自己竟也只是局中棋子的悲悽。「他」忽然感到極端的失落與無助,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理由竟然就只是為了當一個棋子!
「唉!我和蚩尤下了不知多少場棋,我都贏,他都輸。但是,我努力讓自己輸了無數次,他也努力讓自己贏了無數次,一切皆是徒然。」軒轅自顧自地續道:「我們的內心都是越來越惶恐,卻不敢表露出來,更不敢就此不再下棋。」
「他」反問:「為什麼?你們可以去作其他事啊!為什麼一定要一直下棋?把別人當棋子一樣在玩很好玩嗎?」
軒轅苦笑道:「你們凡人在這一點上跟我們很像,你們可以自暴自棄、放棄長進,因為可以取代你們的人太多太多;同樣的,我們哪怕一刻也不能停下棋局,因為隱隱約約有種感覺在提醒著我們:只要我們停下,就是我們的死期了。我們也會被取代,被不知姓名的其他神或人所取代,然後由他們繼續下棋……我們只為棋而生,為棋而成神。局在人在,局散人亡……」
「他」說:「那麼,為什麼你現在會在這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因為,我們不願意再這樣下去,我們要反抗!下了不知多少局棋後,我們想出了一個方法,一個有機會反將一軍的方法!我們讓自己也進入棋局,放開因果,讓這個世界依照著因果的循環運作。我們再入局推波助瀾,徹底打亂比我們還要高等的那個『存在』的佈局!」
「這有意義嗎?那個『存在』只要一怒,這個世界不就會重新回歸他的秩序了嗎?」
「不會!在因果面前,人人平等。違背因果者為眾生,天滅眾生;違背因果者為天,眾生滅天!因果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強大的力量,連那個『存在』亦不能違背這個遊戲規則。這就是我們選在這世界作最後一戰的原因。而你就是這一戰裡最最關鍵的人!」軒轅的俊臉上盡是堅毅與自信,神采煥發,皇氣逼人。
「我?為什麼是我?」「他」失聲質問。
「蚩尤隨手在我們曾下過的眾多棋局中取出了一子,那一子就是你。然而,蚩尤並沒有特意去取出你來,所以與其說我們選擇了你,不如說因果選擇了你。」
「因果?」
「對!因果!你會出現在這裡有著無數的因果牽絆,而且缺一不可。所以我們甚至可以這麼說,你的出現乃是必然!而至於為什麼會是你?這個問題因果也會慢慢告訴你。只要你用心體會,一定會有答案。」軒轅已經將情緒平復回正常狀況,平靜的回答「他」的問題。
「好吧!那我問你,你們要怎麼確保我一定會幫你,我要是幫助了那個『存在』反過頭來對付你們怎麼辦呢?」「他」反問。
「因此,我現在就要告訴你,幫助那個『存在』是多麼的愚不可及!他沒有絲毫正面情感,有的只是推衍天地之偉能與長期受眾生影響而生的戾氣。我們這一場反抗行動,他必然會察覺,也定然會插手。只不過為了要贏,我們已孤注一擲地將世界的種子藏在因果之子的身上。換句話說,這個世界的根源就藏在你的身上,只要你不死,那個『存在』就無法拿回此局的掌握權。不過也因此,在那個『存在』認輸之前,雖然你無法隨心所欲地改變世界,但你的死,等於在這局棋裡的所有出現過的人們的死。我、蚩尤會死,玄虛、道衍、朱棣他們會死,寧雨馨會死,就連二胖他們這些曾與你有過交集的人都會死。一切都將消失,只有那個『存在』能活下,重新找另外兩個人繼續下棋。」
「他」聽完軒轅半恐嚇半坦白的陳述後,默然不語。
軒轅見狀,開口繼續說道:「姑且不論你會不會幫那個『存在』,就從你幫不幫得了來論,你也不可能與那個『存在』站在同一陣線。」
「他」聞語正欲開口追問,軒轅便繼續解釋道:「按照那『存在』的安排,人皇王棋在十年前篡了大晉,改立國號為夏,定年號為北辰。北辰二十八年便會天下一統,自此大夏將延續兩百五十六年的氣運。然而,我和蚩尤分頭進行,齊心佈置了一個囚龍大局,借用了無數天地間可用的變數要來滅了王棋的氣運。」
「他」怒道:「天下一統有什麼不好?你們為什麼要為了自己,讓天地蒙上更多的殺劫!你難道不知道戰爭有多殘酷嗎?你們這樣做,難道絲毫不怕因果纏身嗎?」
軒轅搖頭說道:「非也非也!依照那個『存在』的劇本,在北辰十五年、十七年、二十一年、二十四年與二十八年皆有一場大殺劫,光是這五場大戰的死亡人數加起來就將近三百萬人,皆因王棋屠城!而在我們期望的劇本裡,我們希望王棋可以早點戰死,讓他的弟弟秦王王桂趁機即位。王桂一樣有統一天下的能力與氣運加持,可他卻不是一個嗜殺的暴君。他是一名仁君,天下若是在他手中一統,少了諸多殺劫,我們推衍出的大夏國祚足足有三百七十一年,比之王棋只強不弱。」
「他」聞語後開口問道:「就算如此,真正有著第一順位接掌皇權的又不是他,而是太子王定元。叔姪爭位……」
「叔姪爭位而天下更為繁榮昌盛的典範不就是你的好朋友──朱棣嗎?那王定元無能昏庸,而秦王仁義,叔強姪弱早成定局。再者,姑且不論叔姪爭位的禍害或是天下蒼生的福祉,就是你自身也有著非戰不可的原因在。」
「我?怎麼可能?我只不過就是一個凡人罷了,哪有什麼非反人皇不可的理由?」
「有!你不只是樓又風和趙平,你還是樓察!這就是最好的理由!你是一個胡人,北原的王子。你體內流的血,來自草原上的黃金家族;你的軀體,藏有著北原狼王的驕傲。就憑著這一點,你與人皇註定勢不兩立!」
「我是胡人有錯嗎?」「他」閉目問道。
「你沒錯。不管你是什麼人都沒錯!但是,王棋有一個大哥叫做王㯪,十幾年前死於你父科能圖之手。而王棋此人睚眥必報,北原遲早遭殃,那時你父已逝,草原並無一人能是王棋對手,北原之狼遲早亡國滅種。」
樓又風睜開雙眼,眼裡盡是毅然決然之色。此刻的他已經體認到了自己的責任所在。「所以說,我必須要回去北方,領兵南下,擄掠九州,好殺死王棋?」
「不用!你只需要在八月前趕回北原去就行了。王棋很快就會自己過去了。天地囚龍之局已始,龍有那個『存在』給的天時、狼則有我們製造的地利,勝負關鍵就在於你能否掌握人和了。」軒轅搖頭道。
「囚龍、囚龍,到底什麼是囚龍之局?」樓又風對於這個已不知聽過多少次的詞提出了疑問。
「呵呵!倒是忘了跟你解釋。這天地乃是與人世互相感應的,是故觀天象可曉人事。蚩尤在棋局開始前便先行動了手腳,作了一個『天人感應』之法,移星換斗,把天地間最為凶險的諸星全部置於天之一側。隨著烏飛兔走,眾星齊聚,共剿帝星的局便會出現於天宇之上。此時天人感應,世間人們皆會受到影響,王棋篡晉所得來的皇朝氣運加持亦會黯淡失效,那時便是眾生滅天的最佳良機!」軒轅微笑道。
「聽不懂……」樓又風很是老實地回答道。
軒轅見此只是微微一笑,並未打算解釋了。
雖然聽不懂軒轅在說啥,可目標與責任已經明朗化後的他心情卻放鬆了不少:「簡單來說,我的工作就是在八月以前趕去北原,然後在王棋走霉運的時候弄他?」
「呃……你歸結得很是精確啊……」軒轅一臉尷尬,怎麼好好一件大事被樓又風說得好像街頭鬥毆似的……
「軒轅,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樓又風在軒轅的表情恢復正常後問道。
「你問吧!」
「我要做到什麼程度才算贏?我要想辦法活到那個『存在』認輸為止,好像只是確保我們不會輸而已,不算是獲勝吧!」
「當然!活下去只是最基本的。關鍵在於三件你一定要達成的事情,只有這三件事完成了,那個『存在』的布局才算是被完全打亂,天地殺劫的殺傷力也才能被降到最低。首先,你必須要娶到寧雨馨,阻止寧荀聯姻,這樣一來包含寧家在內的西北四藩與荀家才會喪失爭霸天下的機會。」
「這不用你說,不管如何我都一定會娶到雨馨。」樓又風點頭道。
「第二,讓秦王對你有好印象。劫後最具氣運加持的人就只剩下你和他,你們兩人交好對天下蒼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對於你的族人來說,那也只會是好事。這第三點最難,你必須親手殺了人皇。換作其他人來殺都不行,只有因果所認可的你可以無懼於他身上的天命,一劍解決掉他。」
軒轅一說完,樓又風就立刻問道:「不對!第三點最簡單,你只要用點神力,把我送進皇宮裡,再幫我施個隱形術之類的法術,我不就可以一招滅了他了嗎?」
軒轅搖頭道:「不行!第一,我與蚩尤自封了大多數的神力,所剩的也全都要用來隱蔽天機,不能挪作他用。再者,人皇眼下定都之處非同小可,有高人坐鎮,我就算送你進去,你也不見得能活著達成任務。」
「等等!你不是神嗎?怎麼還會怕高人坐鎮呢?」樓又風發現了問題的癥結點。
「我是神不錯!可因果面前,人人平等。這個世界在我與蚩尤進入的同時,就有足以抗衡我們的高人應運而生。不過還好,我們進來時所帶法力不多,又偏向一些推衍術數之法,不至於有那種可以移山填海、劃陸為江的神人出現,頂多就是會點術法,算無遺策罷了!」
「簡單來說……就是多了幾個烏鴉嘴神棍?」樓又風試圖用他的思維模式去簡單歸結一番。
「……」軒轅聽得臉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