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妮瞪大雙眼,微張的嘴血如泉湧,頸上項鍊的光瞬間熄滅,化成灰色,猶如尋常石頭,洛基脖子上那條也跟著變了色,她靜靜的站著幾秒,「咚」一聲倒在地上。
洛基衝上前將席妮攬在懷裡,不斷施展能力要將她的傷口復原,但縱使傷口已修復,血也都重新流回體內,她卻仍緊閉雙眼,她的外貌猶如嶄新一般,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痊癒,她應就此脫胎換骨,卻是永遠沉睡了。這朵玫瑰雖未凋謝,卻再也無法綻放,而是像標本,永遠停在這一瞬。
當洛基施展能力時仍是不斷釋出熱能,白虎朝他襲來,洛基不理,只專注於醫治席妮,全憑歐文擋在他身前,歐文是唯一的防護屏障,將白虎擋在眾人之外,白虎攻擊不到他,也不能穿過他,只是感應到洛基身上發出的熱能,本能的往熱源衝去。
歐文擋在眾人身前急叫:「卡瑪女巫這隻瞎了眼的白老虎只會朝熱源攻擊,牠看不見!只要我們身上沒帶熱源,就有可能從他眼下躲過!」
丹尼爾恍然大悟:剛才歐文說這裡不能點火,會引來卡瑪女巫的聖獸,要我將火把滅了,原來不是因為火光會引來聖獸,而是因為溫度嗎?
歐文能感覺洛基身上不斷散發出熱能,回頭對他喊:「洛基!出了這裡再用能力!不然你會一直將白虎引來!」見他仍背對著自己抱著席妮,席妮被他擋住不知生死,「聽見沒啊!洛基!」
丹尼爾:「洛基‧‧‧」
洛基將席妮交給丹尼爾,沉聲:「我馬上回來。」
此時的洛基就像隻從沉睡中被喚醒的猛獸,白虎這時前來,彷彿是要給他滿腔壓不下的怒火找一個宣洩口。洛基將能力暫且收住,盯著在漆黑中分外顯眼的白色閃電,只見牠橫衝直撞,要在四周佈下天羅地網,讓獵物無一倖免。白虎看不見,不知道眼前敵人是什麼樣,但洛基再清楚不過,他是風刃島的猛犬,在那裡他以格鬥度日,而他大部份的對手都不是人類。風刃島的戰士不足以成為洛基的對手,他們放更兇猛的獵物對付他,有時是獅子,有時是獵豹,更多時候,是老虎。
洛基熟稔的擒住白虎,就像他擒住任何一隻風刃島格鬥場的老虎那樣,他一手抓著老虎前肢,另一手抓住後肢,就這樣雙手抓住四肢,將牠扛在肩上,讓牠不能動彈,洛基雙手一用力,「喀喀」兩聲,白虎的四肢垂了下來,牠的骨頭被洛基折斷了,痛的怒吼,不斷扭著身子,正好曝露了喉頸至身下一段。洛基看得清楚,白虎咽喉一帶長著不同於毛色,看起來較堅硬的東西,看著像鱗片,不及細想,他揮拳直攻擊那處,竟是將拳頭嵌在裡面了,白虎怒吼一聲,便再無聲息,掙扎不已的四肢也軟軟的垂了下來。
確認白虎沒了生息,洛基將牠放下,沒再看一眼,逕自走向席妮。一旁的歐文與丹尼爾早已嚇的呆若木雞,他們深知洛基的強悍,卻從未見過他的兇暴,他一直是溫和的、替人療傷的,剛才那樣完全判若兩人。
歐文驚於白虎可是卡瑪女巫的四聖獸,連玄武都敗在牠手下,洛基竟然徒手就將其解決了,白虎的威力沒人比他熟知,畢竟他從踏入忘塵谷那一步就領教不少。丹尼爾則是懼於洛基彷彿變了個人,尋常的他頂多將白虎打傷或是壓制住,不會這麼果斷要牠的命,且他的眼神浮上一層前所未見的狠戾。
洛基繼續對席妮使用能力,剛才折斷白虎骨頭的大手此時覆上席妮卻是無比溫柔,他一點力氣都不敢使,縱使她的傷勢都復原,看來完好如初,卻未曾睜眼,她的脈搏、心跳俱安靜,毫無跳動跡象。其實在看到她頸上黯淡無光如廢石的項鍊時,洛基心裡就清楚是怎麼回事了,他只是不願相信,不敢接受,才會不斷對席妮用能力。
忽見有水滴落在席妮臉上,歐文以為是洞頂滲水,抬頭看,丹尼爾則已看見洛基淚流滿面的側臉。他無聲的哭泣著,他心碎的樣子讓人見了更為之心碎。
由於剛才歐文都擋在眾人身前,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席妮這次受的傷連洛基都來不及挽回,意識到這一點,歐文放聲大哭,丹尼爾早已淚如雨下,洛基用著能力不斷嘗試,不斷嘗試,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他不動,歐文與丹尼爾也不催他,三人就這麼伴隨著哀戚與啜泣聲待著,直到忽然出現的說話聲,才硬是將這凝結的空氣撕開了一條裂縫。
「這麼久未歸,對方很棘手?」
娜歐蜜騎著加魯出現,見眾人哭成一片,不禁一愣。
丹尼爾聞聲回頭,見是娜歐蜜,上前跟她解釋,說完了才問:「妳的身體感覺如何?好多了嗎?」
娜歐蜜先前因為身體不適在外面等待,才會只有洛基與丹尼爾進來。
娜歐蜜聽聞事情經過,見丹尼爾哭紅了眼,聲音既啞又帶著鼻音,冷笑:「你都這樣子了還在擔心我?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真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本來他這副落魄樣肯定會換來娜歐蜜一番嘲諷,但她一直以為席妮是丹尼爾的意中人,人剛死,她也不便再多說什麼,看了一眼身後洛基與歐文,「無論如何,不能在這裡久待,得快去奪冠會遺址,不然就搶不到聖泉了‧‧‧你去跟他們說‧‧‧」
丹尼爾心灰意冷,他本來就不在意聖泉,歐文有父兄本就可以不用管,至於洛基,席妮不在了,再沒有什麼事對他重要。簡言之,他不認為在場會有人想到聖泉,至少現在不會有。
出乎意料的是,在丹尼爾開口之前,洛基先發話了。
洛基:「妳之前說,希望我能替格蘭利威效力,這話還算數嗎?」他一動也不動,甚至沒有回頭,低沉渾厚的嗓音傳來,帶著哭過的乾澀與沙啞。
娜歐蜜聽出他的意思,「當然。」
洛基:「妳身旁有那巫師,妳的勝算最大,讓我加入,得到聖泉後,全數歸我。反正妳本來就沒有要那東西,妳想要的只是治癒雙腿,這點我可以辦到,不用聖泉,妳助我奪得聖泉,我替妳醫治雙腿。」
娜歐蜜喜出望外,因為之前在北境差點害死席妮,她本以為不可能請洛基替自己醫治,是以沒再提過,沒想到現在他竟然自己提起,得到洛基別說收復北境,獨佔所有聖泉都不在話下。
娜歐蜜:「一言為定,你先替我醫治。我腳好了,能出更多力。」
洛基:「不,東西在手我才會醫治。妳不用出力,我只需要妳身旁的巫師。」
有這約定在先,接下來萊納斯不僅會竭力幫助洛基,甚至會確保他的安危。就算沒這約定,光憑洛基的能力,萊納斯就會留他一條生路,畢竟他是除了聖泉,唯一能使娜歐蜜復原的希望。
娜歐蜜:「你現在不替我醫治,難道不怕最後我不分你聖泉,而是全用來醫治雙腿?」
洛基:「真要這樣,不是我殺了妳,就是萊納斯殺了我,無論哪一個,我都無所謂。」
娜歐蜜:「你這麼執著要所有聖泉‧‧‧不會是想‧‧‧」
洛基:「聖泉能實現任何願望,實現願望大小端看取的數量多寡,我的願望難,自要多取一點才保險。」
歐文:「洛基,難道你‧‧‧」
洛基抱起席妮,「我要讓席妮復活。」對娜歐蜜說:「妳的回答呢?妳曾說我倆很像,狼狗之輩,都受制於人,現在是誰受制於誰?」
娜歐蜜冷笑,「一言為定。但我要你知道,要是你毀約,萊納斯會殺了你。」
洛基:「無所謂。」
他這一句「無所謂」說得雲淡風輕,在歐文與娜歐蜜看來他是有恃無恐,只有丹尼爾知道他是真的生無可戀。
***
「你來了?」娜歐蜜迎上,眾人一出來就看到萊納斯,此時天色已暗,從洛基與丹尼爾進去已過了一天,歐文甚至記不清自己在裡面待了多久時間,此刻乍見夜空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娜歐蜜:「來的正好,洛基答應要替我醫治,條件是我們要助他奪聖泉。」
萊納斯輕撫她頭髮,微笑,「那真是太好了。」
娜歐蜜低聲說:「那海盜死了,你把她帶回北境吧。」
萊納斯向洛基伸手,洛基不解的看著他。
娜歐蜜:「讓萊納斯將席妮帶回北境吧!你總不能帶著她上路。」
洛基聽了,手臂收緊,不想將席妮交給任何人。
娜歐蜜:「你也不想她再受到什麼損傷吧?你也不便一直看顧她,不如讓萊納斯將她帶回北境,等你取得聖泉後再去接她。記得嗎?萊納斯有治癒能力,他能護席妮周全,他能讓你下一次看見席妮時,仍會和此時的她一樣,她跟著你反而危險。」
洛基知娜歐蜜說的有理,他只是捨不得,他已聽不見席妮的笑聲,感受不到她的溫度,若是再看不到她,彷彿他真的會永遠失去她。他盯著席妮的臉,收緊手臂,此時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愛不釋手。但他心裡清楚,要是想再次看見這張臉上的笑容,此時該做的就是放下她。
洛基不捨的將席妮交給萊納斯,為難的樣子彷彿是要他放開此生最難割捨的部份。
萊納斯:「你能放心將她交給我,同樣的,我能放心將娜歐蜜交給你嗎?」
洛基:「席妮在,娜歐蜜在。」
娜歐蜜對萊納斯小聲說:「顧好她,要是最後他沒得到聖泉,或是聖泉不能使人復生,還能以她作為人質要脅他。」
萊納斯:「我知道。」抬頭看一眼夜空,「妳的身體‧‧‧」
娜歐蜜:「我沒事,你快回去吧。」
丹尼爾看了兩人一眼,心下尋思:萊納斯知道娜歐蜜身體有異,卻還放心離去?不對,從一開始他放心讓她來忘塵谷就很可疑了‧‧‧娜歐蜜的身體‧‧‧到底有什麼狀況?
萊納斯離去後,娜歐蜜:「走吧!去奪冠會遺址。」
歐文:「我就不奉陪了,我的任務是要揪出奸細,這已完成,既然已經知道是誰,我現在該做的就是將消息帶回去給盟軍其他人,要如何制裁艾瑞托,也得看眾人的意思。」對洛基說:「我們的願望與你比起來不用那麼多聖泉,若是到時份量夠了,我那一份也給你。」
洛基點頭致謝,歐文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走向丹尼爾,「你看好他。席妮死前,對你交代遺言了吧?」
丹尼爾驚:「你聽見了?」
歐文:「沒有,怎麼可能,那時事態危急,我也只是瞥眼看見了,這麼說來,的確有?她和你說了什麼,我不便過問,只不過,」想起畫上一直跟在犬身後的小白鴿,「相信你會看好他。」
丹尼爾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不知道為什麼歐文會這麼說,就像歐文不知道畫上的小白鴿永遠跟著犬的真正原因。
「根據那巫師的畫,」歐文繼續說:「 打敗福爾摩沙人的關鍵落在你身上,丹尼爾。」
丹尼爾茫然,「我?」
歐文不知道丹尼爾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他現在沒心情在這上面與他周旋,只說:「若你能解決福爾摩沙人,不要猶豫,把入侵陸塊的外來者趕回他們老家,讓他們永遠不敢再來,別忘了,」搭著丹尼爾的肩,「席妮會這樣也是因為他們。」
歐文走後只剩下洛基、丹尼爾、娜歐蜜。三人離開前回頭望向忘塵谷,洛基猶如被釘在地上,他邁不開步伐,滿腹苦澀,終於忍不住對天咆哮,他的吼聲飽含悔恨與心痛,嚇跑了不少林間鳥獸。洛基素來溫和安靜,他一直以來的沉寂彷彿全是為了此刻的爆發續力。
那是聲兇獸的低吼,喊的忘塵谷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