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靈魔斯尼

我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害怕惡靈，是從一個被權力綁架的謠言開始，還是那一天在部落禁地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因為從那時候開始，我的心常會有惡靈在我旁邊耳語，左右我的心志往壞的念頭靠近，就在我接近懸崖邊準備縱身往下躍下時，突然我被世上認為的惡靈拉住了那生死的瞬間，是惡靈左右我的心志，還是我忘了掌控心志，讓他看到真相。

14歲以前我有一個非常開心快樂的童年，因為我有一個非常甜蜜的家庭，爸爸是一個巡山員，每天一大早就會騎著天下無敵的野狼125馳騁在蜿蜒的山林小徑，追風是他每天茶餘飯後的驕傲，山林樹伯的熱情招呼、天空中鳥鳴歌唱的餘音繚繞以及地上動物偶而竄出的驚奇，總讓一成不變的日子，在夜晚的族人喝酒跳舞中看見開心與自由，母親厚實又粗糙的雙手則是世界最溫暖的護衛，她總是全家第一個被小乖(我們家的寵物雞)破曉的引吭高歌叫醒，山林的雲霧飄渺夾雜著炊煙裊裊，餵飽了父親一天的精神奕奕，更讓被太陽公公用光熱的暖爐烘烤，卻不願睜開眼睛的懶小孩，在飯香的勾引下，一個個自動跑到餐桌前搶食永遠不匱乏的嘴饞，直到母親下田農作籌劃下一頓的精彩，三個年齡相仿的小屁孩，雖總是在你爭我奪的歲月中拌嘴爭吵，可是大哥Mayaw總像天上的月亮，永遠照亮旁邊的星星，姊姊Alufai從小像世間遺忘憂愁的精靈，山林的花香及天上的彩虹就像她百變的化身，玩樂雖是她的潛藏的基因，但只要在媽媽的吆喝下，田裡工作的汗水淋漓與日常家中的大小粗活，也從沒見過她哀怨的乞憐，而我這位沒有神祇歸屬的天之嬌子Kuras，就像不知人間滋味的神仙，一副天地唯我獨尊的雄霸，直到那天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小子闖進族人的禁地，看見被放逐的聖女巫師Metiyu時，神仙才開始懂得瞭解人間。

根據族人禁忌傳說，Metiyu是一位具有神靈護身且法力高強的女巫師，族人不論生病祈福，甚至於抓妖祭典，都有她的參與足跡，除了族長的身分世襲的地位崇高外，當屬Metiyu最受人尊崇，可是自從那年的秋天，她從溪中救起了另一個山頭，崇尚黑魔法的庫爾族巫師魔斯尼，因著兩人的相戀與Metiyu學習了黑魔法，族中原本不分彼此的和樂氣氛，漸漸出現了猜忌、利益、衝突，直到族長招集了全體族人殺了魔斯尼並將Metiyu隔離在森林中族人禁地，此禁地曾被很久以前首席女巫Nikal，用遠古流傳月亮之祭一書所記載封印之術設下了結界，專門禁錮族中心懷不軌的巫師，Metiyu正是數百年來的第五位，那一天我夥同二個在仰慕女生面前許下匹夫之勇的逞強，我們躲過了族人的護衛，偷偷潛入關著Metiyu的禁地，只是同行的另外兩個懦夫臨陣逃脫，只剩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孤身前往，Metiyu被關在旁邊有高可聳天瀑布旁的茅草屋，從天而降磅礡的水聲掩蓋不了我內在興奮與擔心的交雜，直到我推開了茅草屋的大門，一個蓬頭垢面帶著眼罩獨眼的老太婆出現在我的眼前，看起來傳說當年族人與魔斯尼及Metiyu兩人經過數日的激戰，最終殺了魔斯尼及刺瞎了Metiyu一隻眼睛的傳說是真的，據說當年魔斯尼的頭顱被掛在進入部落的牌坊前，看到此情此景的Metiyu發狂的哀嚎，嘴裡唸起了可怕的咒語，族人害怕神靈的反撲，只好將其關押在族中的禁地，只是還沒有等我回神，她已經露出詭異的笑容，並將眼罩打開露出那一顆被刺瞎的眼睛，瞬間令我顫抖的電流驚醒了我全身的毛細孔，更令我感到恐懼的是，沒有眼珠的眼睛竟穿透我的眼睛進入我的靈魂深處，打開了當年族人一直害怕不敢正視的惡靈魔斯尼。

偷偷見了Metiyu的當晚，平時強健如牛的我，竟然高燒不退，祭師Lisin在家裡設下祭壇，沒日沒夜的使用各種不明液體、符咒或煙燻，試圖驅走我身上的惡靈，但高燒依然頑強，父母連夜開著貨車在少有路燈的山路飛奔，焦急的心讓120公里的路途變得漫長而崎嶇難行，在行經斷崖迴旋路段，閃避一台急駛的對向貨車，我們的貨車無情地往崖下俯衝翻滾，生病的我只感覺母親用她的身軀緊緊的把我包住，直到車毀人亡，但我卻獨活，族長從我同學口中知道我偷偷進入禁地的事，再加上此次事件的種種巧合，未等父母下葬，我就被送到都市李神父的教會安置，希望透過上帝的教化，讓我心中的魔性退散，但是到教會沒多久，趁著大家熟睡的當下，我逃跑了。

都市中流浪並沒以想像的困難，山林中早已習慣了以天空為帳，大地為床的自在，餓了雖沒有大自然的餵養，但各商店的過期食品與人們遺留尚可食用垃圾隨處可得，倒也怡然自得，只是在乞討的過程中，人們鄙視的眼神總是不經意挫敗了內心的自以為是，第一次感覺惡靈的存在，是某日凌晨在一家便利商店買東西時，店員因為尿急跑去上廁所，正當我在櫃台等著付帳時，返回收銀的店員發現收銀機短少了三千元，他不動聲色的按下警鈴，並藉著聊天轉移我的注意力，直到警察將我帶到警察局嚴刑拷問，不論我如何反駁，只因為我是流浪漢、身上有五千元、還有攝影機出現我進入收銀台的影像(其實我是因為看到一隻貓跑進去)，人贓俱獲的五年竊盜罪就此定案。

少年觀護所裡面龍蛇雜處，暴力犯罪、黑社會人士、性犯罪以及混雜著像我這樣的真假犯罪的人士，這一次我不僅看到惡靈，更看到他向我揮手，因為在裡面美其名是教化，實際上當權者還是把我們當作罪犯，更嚴格的紀律才是一種矯正的手段，更可怕的是，有背景者，在裡面吃香喝辣，不該出現的物品，只要有通路，牢籠裡面與外面的生活也只是一牆之隔，只是我不懂，為何弱者永遠只是被發洩對象，或者是強者的替罪羔羊，我的室友阿強長得白淨斯文，只因為母親生病需要醫藥費，偷了老師放在辦公室皮包內的一萬元救急，更因為信仰打罵教育的老師指證其為累犯與需要嚴格教化下，他被迫離開家人與我同為室友，更令人心寒者，是那些有力人士在精力無處發洩下，常在沒有攝影機的黑暗處，為阿強烙下紅的、紫的出氣包印記，直到那日我從教化工廠返回牢房時，看到救護車送走了自殺的阿強，我清楚聽到惡靈在我耳邊呼喊著，憤怒吧!憤怒吧!。

遇見我的觀護人蘇老師前，惡靈總是在我內心不斷耳語，我也不自覺得與其靠近，直到四年後蘇老師闖進我的心裡與惡靈做思辨的爭論時，我的心中開始出現了疑問句，離開觀護所在工地找到第一個工作，每日耗盡體力後的安穩使我感到難得的平靜，可是當有一天我聽到工頭與老闆的對話時，惡靈又開始活躍起來，原來工頭是下包商，原本老闆提供一個人工的薪資是時薪3500元，但實際給到工人手上只剩2800元，剝削到我這個保護管束的青少年，更只剩1800元，惡靈的憤怒聲再度響起，就在我與工頭吵架時，控制不住身體的衝動傷了對方，要不是蘇老師動用各種關係與拉下尊嚴的懇求對方，可能又得回觀護所繼續管束。

自那之後，蘇老師帶著我與他同住，同一個屋簷下的室友，還有曾經是黑道大哥小弟的大熊，以為自己是蝙蝠俠的吸毒犯阿金，再加上我這個被族人視為惡靈的不潔者，大熊與阿金已經在此住了三年，目前正在準備考大學，蘇老師之所以帶我回來，一方面可能是他也是原住民的關係，或者他也只是可憐我，只是令我好奇的是，外表殺氣騰騰的大熊與臉色蒼白意志薄弱的阿金，為何會這麼聽話接受蘇老師的要求與安排，就在我又想翹家時的某個晚上，蘇老師到我的房間跟我說了一個故事，我才驚訝那年我從Metiyu眼中看到的魔斯尼，只是人心看到的表象。

原來蘇老師的本名叫Kacaw，他竟然是魔斯尼與Metiyu的獨生子，當年魔斯尼來自於與Kuras的達烏族部落互相敵對的庫爾族，只是兩個部落雖敵對，但也保持穩定互不侵犯協定，直到當時的聖女Metiyu救起魔斯尼並與之相戀，誘發了同為愛慕者且為當時達烏族部落族長Lohok的忌妒與不滿，他透過族內的親信散播魔斯尼擁有可以破壞祖靈的黑魔法以及與聖女生下的孩子將帶來部落的毀滅，謠言在絕對權力的信賴與封閉的資訊傳播下的山林，顯得異常強悍，當年族長趁著祭拜祖靈的推波助瀾下，發動族民劫殺魔斯尼與其孩子，幸好在魔斯尼兄弟的幫助下，順利救下蘇老師，只是最終魔斯尼的人頭，還是得為填補族長所創造出來的惡靈傳說，掛在部落入口以撫平謠言下的恐懼，只是聖女Metiyu還是在護夫的過程中被刺瞎了左眼，甚至於成為族長滅口與保全小孩的最後犧牲者，永遠禁錮部落禁地，成為惡靈傳說的終結。

庫爾族為了遵守魔斯尼的遺言『不要因個人仇恨，挑起族群對立造成重大傷亡』一直沒有透漏蘇老師的身世，但終究紙是包不住火的，當蘇老師得知真相時，但卻又無力且不能報仇時，他選擇放逐自己，讓惡靈真正坐實其內心，打架、吸毒、參加黑道，在壞事做盡不斷進出監獄的過程中，大伯看到自己的侄兒墮落至此，心生不忍，終於還是告知其母親還在世上的真實，且在某日挑選部族幾個精兵，帶著蘇老師闖入達烏族部落的禁地會見母親，母子倆在瀑布底下相擁而泣，她將父親的偉大情操逐一的向兒子說明，最後要離去時，她打開左眼的眼罩將魔斯尼所遺留下來的善良魔法全數轉移給兒子，那一刻魔斯尼在兒子身上重生了。

聽到此，原本揹負著傷害父母的愧疚與被族人拋棄的惡靈陰影，頓時在Kuras的心中消失殆盡，從此他不需要再飄盪在自己是否是惡靈的信徒中遊走，當年Metiyu眼中的魔斯尼，他看到了族長才是惡靈的真相，但他因為自己的無力感，選擇跟蘇老師一樣的自我放逐，而今從蘇老師的身上發現重新面對自己的勇氣，只是有一點他不是很理解，為何蘇老師沒有想要報仇，蘇老師說，他想過，但從母親的右眼他看到平靜，母親的左眼他看到了放下後，可以擁有更多的無限可能時，他選擇了觀護人這條路，希望用自己的一生，陪伴一些被惡靈附身的邊緣人，重新找到人生方向，因為惡靈不是魔斯尼，只有魔斯尼才是魔斯尼。

生涯設計師-郭銘樂Robert

(NCDA CDA 職涯發展諮詢師認證/擺渡第九期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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