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詛咒的孩子（2）

「阿吉嬸，你又來拜拜呀！」一記響亮的聲音從廟裡冒出來，小千認得他，他是這裡的廟祝。

「阿……阿海伯！」小千眨著眼打著招呼。他知道阿海伯叫的是阿嬤，阿嬤真正的名字叫明珠，阿吉是阿公的名字，這裡的人都叫她阿吉嬸。不過他沒有看過阿公，只有看過阿公的照片。

阿海伯摸了摸小千的頭，露出和藹的笑容，然後問著阿嬤：「阿吉嬸，最近怎麼樣？」

「還不是一樣。」阿嬤看了小千一眼。

「慢慢來，這種事急不得的。你只要誠心，關聖帝君一定會保庇你的。」

「我知道。」阿嬤對小千說：「你去院子玩，不要亂跑，知道嗎？」阿嬤還要在崇德宮裡多待一會。

「知道。」

小千跑到廟的外面深吸了口氣，外面的空氣真清新，不會讓人頭暈。崇德宮香火頂盛，香火的味道很濃，有時候聞久了會頭暈目眩。而且有時候他不小心大叫會吵到人的。

小千乾脆留在院子裡逕自玩了起來，他看到躲在葉子裡的象鼻蟲，想要去抓它，他的手才一碰到蟲，一股惡臭突然撲鼻而來，小千嚇了一跳！跌坐在地，本來一直像是清喉嚨的聲音開始打嗝，然後就像原本包住住的聲音的泡泡，突然破掉，然後發出難聽的聲音。

「咕呱……呱哇……哇啊……」

「哈哈哈！臭青蛙，呱呱呱！」

「笑死人了！」

小千認出那是阿國的聲音，不由得緊張了起來，跟他在一起的，還有建平跟阿行吧？

果然，踏進院子的正是阿國，他一臉得意的表情，不知道在外頭待了多久？等到小千一出醜馬上出來嘲弄他。

一緊張，眼睛眨的次數更多了，而且奇怪的聲音更快了，那又像打嗝又像嘔吐的肌肉收縮讓他很不舒服，而且背部更加難受，他得快速抓癢，才能解除那緊滯的感覺。

未料，他的舉動讓阿國他們更加開心，反而大笑起來！

「你們看，猴子穿衣服。」阿國一開口就沒好話。

「哈哈！」阿國的兩個跟班──建平跟阿行聽到阿國一說，笑得更厲害了！

「咕咕咕！」

「呱呱呱！」

他們模仿著小千平常會發出的聲音，還有三不五時皺起來的臉，小千知道阿國他們在取笑他，他的眼眶泛紅，大叫：「你們……咕呱……不要……咕呱……學我！」

「你們……咕呱……不要……咕呱……學我！」不說還好，一說，阿國立刻模仿他的說話，而且還模仿他的舉動。

「不要……咕啊……再學了！」小千生氣了！怒氣跟著他的身體一起發作。

「啊啊……咕咕雞……咕哇……」從阿國的嘴裡冒出更多奇怪的聲音，嘲笑小千那張不受控制的嘴巴。

在小千的喉嚨裡有很多聲音，常常來不及組合就冒了出來。

小千眼睛一紅，眼眶也開始發紅，他在淚水還沒有落下來之前，就朝阿國撲了過去！

「啊啊啊！你幹麼學我？」

「哈哈哈！」阿國大笑，他轉身就跑，離開崇德宮，小千正要追上去，阿嬤的聲音傳了過來。

「小千，你在幹嘛？」

小千轉頭，看到阿嬤的臉色十分難看，他更緊張了。

「我、我沒有……咕哇……沒有……呱啊……」他不斷眨眼。

「我不是說過了，在外面不要這樣。」阿嬤看到小千方才跟阿國起爭執，臉色更加難看。

「我……沒有……呱啊……」這次是鬼臉。

「快點停下來！」

阿嬤生氣了，小千更加緊張，他想要壓住不受控制的雙手，他們正在幫他解除身上的緊繃感，不過那難受的感覺來得又猛又急，他的手根本應付不來，只能不斷扭動上半身，軀體扭動得相當誇張。

阿嬤生氣了嗎？他想露出一個笑臉，臉部肌肉卻不聽他的話，反而比哭還要難看。

阿嬤走到他面前，此刻，她不再是那個和藹的、照顧他的阿嬤，那種表情有點像……從他身邊離開之前的媽媽……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再這樣子了嗎？停下來！」

小千也想停，可是那種難受的感覺他停不了，他想要他的手快點停下來，他們快不聽他的話了。

有時候他覺得，這個身體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阿嬤走了過來，她的大手一抓，抓住了他的左手，可是他的右手還不停一下抓前胸，一下捏後背，連脖子也動來動去。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有！

小千在腦海裡大聲的告訴阿嬤，他有聽到，可是嘴巴卻不受控制，發出他所熟悉的：「咕哇……阿……阿嬤……我……」

「跟你講那麼多遍，在外面不要這樣子，叫你停下來聽到了沒有？快給我停下來！」阿嬤右手抓著他，左手就打了下來！

其實被阿嬤打，一點都不疼，小千知道阿嬤只是要叫他的身體不要再亂動，不要再做鬼臉了，可是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阿嬤怎麼控制得了？他更害怕這樣的自己、討厭這樣的自己、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阿嬤……阿嬤……」已經口語不清的他，只剩下「阿嬤」兩個字還勉強聽得清楚，小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此刻，阿海伯走了過來，攔住了阿嬤。

「阿吉嬸，你鎮靜一點。」

阿嬤停了下來，只是她仍滿臉怒意。小千對於旁邊的人是不是在生氣？是很敏銳的。

「好了啦！你看，囝仔都被你嚇到了。」阿海伯提醒她。

阿嬤看著滿臉淚痕的小千，因為臉部肌肉過度擠壓，臉上都是淚水，她又生氣、又愧疚，不停的深呼吸，強壓下怒氣，等到她可以平靜的開口，才道：「我先回去了。」

「好，」阿海伯說著，突然想到什麼，又補充：「回去不要再打小孩了啊！」

阿嬤看了一下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才拉著小千的手回去，而此刻的小千就像一個耗電過度的娃娃，那討厭的聲音用著僅存的電力，不停從他口中冒出：「呱啊……阿嬤……呱……」他想哭，嘴角的肌肉卻牽動他的嘴角往上揚，他的身體根本不受他控制。

阿嬤沒有失控，只是這一次她帶著小千避開人群，往家的方向前進。

阿海伯看著祖孫離去的身影，忍不住嘆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