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糖】Dis-ease（04）

　　世上所有綁架與監禁行動向來都計劃縝密。

　　如果問鄭號錫是什麼時候開始構思、計劃、準備……又是哪個因素讓他覺得現在時機正好，目的又是什麼……恐怕只會獲得一個令人難以理解的微笑。

　　人總習慣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所有的一切對鄭號錫來說都簡單而清楚──想要環境整潔，就必須有人動手整理；想要維持好身材或不致令人困擾的膚況，就必須在力能所及的範圍自我管理；想要舞台令人難忘，就要花時間練習、將全副心神傾注於鏡頭前的每一個細節、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所有的努力不一定能換來成功，但若不拴緊螺絲、按照該有的秩序前行，時光飛逝，那些夢寐以求的願景可能就這樣從指縫溜走。

　　認識他的任何一個──即使是閔玧其──知道他做出這種事的當下一定會感到意外，但隨之而來的就是理解。他是這麼認為的……畢竟這對他來說從不是『何時』，而是『遲早』。一切就是這麼水到渠成，順利得他把『愛心飯盒』的蓋子蓋上時還忍不住發懵。

　　滴……答。滴……答。頻率穩定的水滴聲，隱隱約約穿透陳腐的空氣，讓閔玧其想起那個雨天必定漏水的地下練習室，只不過少了喧囂、少了汗味，少了其他人影。

　　用『人影』形容是不正確的，因為現在的閔玧其什麼都看不到──他的眼睛被布矇著、手腳被鐵環及腳鍊綁著，但憑藉優秀的耳力，他知道這裡除了他沒有半個人。

　　為什麼不把他的嘴封住？用膠帶也好、塞布團也好……儘管他喉嚨乾啞、渾身乏力，要是有誰經過、他死命呼喊，被囚禁在這裡的事很快就會被發現。若不是篤信他不可能發聲求救，就是除了綁架他的人以外，不會有任何人靠近這裡。

　　鐵鍊聲太過刺耳，他盡可能不讓鐵鍊聲響起……結果就是太安靜了，安靜到連衣服在床單上摩擦的聲音都很清晰。地下室的溼氣黏上他的肌膚、鑽入他的毛孔，這讓閔玧其有些發冷的身體不太舒服，他不自覺往放著被子的一側縮去，儘管直覺告訴他那淡淡的香味代表什麼，聞著屬於號錫的香味，還是能短暫地讓他感到安心。

　　喀嚓。隔著布他感覺到來自屋外的光亮了一瞬，伴隨鑰匙串的聲音、食物的味道、物品擱置某處的聲音……門又喀地關上，然後在大概是門邊的位置，亮起一小團溫暖的光。

　　熟悉的腳步聲輕輕朝他走來，體貼得彷彿怕把他吵醒。

　　「厚……比……？」他聽見自己吃力地吐出微弱的音節，聲音乾啞得像是八百年沒開過口。

　　「……啊，果然已經醒了呢。」他聽到號錫溫柔地說，任由他溫柔而有力地把他扶起，讓他靠在他的懷裡。「想著藥效應該差不多了……但哥身體比較弱，平常不是晚睡就是睡不好、還不好好照顧自己，身體這麼累的情況下應該會再晚一點點醒。」

　　藥效？他在說什麼……失去意識前的片段再次浮現腦海，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鄭號錫會對他下藥……？

　　「哥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在那之前先喝點水吧！一定口渴了對吧？哥的聲音都啞了……聽起來好心疼。」

　　他輕輕抬起閔玧其的下顎，對方那微張、乾裂的唇一碰到沁涼的液體就像解脫一般，立刻本能、乖順地把瓶子裡的水喝了下去。鄭號錫嘴角上揚，他知道身體虛弱、腦袋混沌的閔玧其，不可能會拒絕鄭號錫給予的任何溫暖或滋潤。

　　「猜猜厚比帶了什麼？我特地幫哥帶了水和海鮮粥～～裡面有哥最愛的蝦肉！辣炒年糕對現在的哥來說太重口味了不行，所以很體貼地幫哥準備了粥～」

　　是啊，鄭號錫總是很體貼，總是把閔玧其的需求和步調掌握得恰到好處。比如知道閔玧其有他的味道會特別好睡，特地在囚禁他的床上噴灑自己愛用的香水；抓準他清醒的時機出現、不讓他在獨處的情況下胡思亂想、過度恐慌；餵他喝水、在他想停下時正好停下，水從嘴角溢出、沿著脖子流下會輕輕幫他擦嘴，連遞至嘴邊的粥溫度都相當剛好……

　　但他卻綁架閔玧其，還把他一個人丟在潮溼窒悶──他懷疑是地下室──的空間裡。

　　叩。床邊似乎有個木製矮櫃，那是保溫飯盒和鐵湯匙輕輕撞擊木頭的聲音。

　　「對不起哦，應該讓哥多穿點的。」他把閔玧其摟得更緊，希望溫熱的胸膛、為對方披上的被單能給隱隱發抖的可憐哥哥帶來一點溫暖。他的鼻尖在對方的亂髮上輕蹭，這是他最喜歡的頭頂，會在撒嬌或低頭扣扣子時可愛地向他敞開、惹人憐愛的頭頂。

　　「這樣有暖一點嗎？這樣呢？」他把被子拉過來罩住閔玧其的身體，被子吸附了些濕氣，罩上玧其身體的一瞬反倒讓他打起哆嗦。「抱歉……果然還是不要蓋比較好吧？嗯，那就好了。」

　　閔玧其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有些混亂。厚比怎麼了？那個對他總是體貼得無微不至、關心他有沒有吃飽睡好的鄭號錫，如果是真心抱歉、真心在意，怎麼會無視他怕冷這點、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看他會因濕冷的被子顫抖卻感到放心？

　　「哥也說過的……人總是渴望擁有自己沒有的東西，因為冷，所以渴求溫暖；因為絕望，才會奢求希望。」鄭號錫用拇指撫過閔玧其的唇，語調輕柔。「但我就是哥的希望呀！唯一的充電器、唯一的維他命。不是大衣、棉被、或暖氣，哥需要溫暖的時候，能夠溫暖你的，只有鄭號錫。」

　　正想開口說些什麼，閔玧其再度感到頭暈，他聯想到的是那碗粥、或是那瓶水……與他變得混沌的思緒一起，他所理解、以為熟悉的那個鄭號錫，漸漸變得虛幻。

　　「好好睡吧。晚安，玧其。」

　　黑暗中，鄭號錫的聲音遙遠地傳來。

　　「──我會溫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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