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尾聲的八月底,友人傳來一段街聲的網址。
「老王竟然會寫這種歌,酷,」依稀,他是這麼說的。
我最先感覺到的情緒,是全然的不以為然,更精確地說:offended
「你憑什麼?少自以為是了!不管你看到的安九是什麼模樣我都不會承認的!」詮釋權被搶走而感到被冒犯的我只能如此無力地在心底反擊。
而另一層情緒則是:
「你懂什麼!那裡明明什麼都沒有!」
是的——「什麼都沒有」就是我想奮力表達的。
一群大一被迫住的這座山上,明明什麼都沒有,你少用那種只要能把所有事唱進一首歌就都能被原諒的眼光打量我,打量我的回憶。
比起自六頂樓、比起那些我無法直呼其名的地方,安九明明什麼都沒有。
不過如果老王真的寫了首自六頂樓,恐怕我的惱火是有增無減吧。
你說現在?
我剛在浴室連播了三回安九。
〖中國腔〗
馬世芳曾在專訪草東時駁斥那些說草東與老王刻意模仿「中國腔」的指控,他大概是這麼說的:「我想那不是中國腔,而是對中文的聲韻、詞曲咬合的堅持。」
或許這樣考慮:
在這幾個樂團摸索著如何唱出不同於口語表達的獨特聲腔、或更為濃烈的風格時,他們所找到的那個——不論是必然或偶然——正好與中國那片大陸上人們的口音相像。這之中絕不會沒有互相影響的部分,然而也不會是全然的模仿。
我想這也是馬世芳所試圖表達的。
我們唯有跳脫模仿與否的陷阱,試著從音樂創作者的這層脈絡去考慮,才能自這個凡事講求脈絡又將脈絡窄化為自己所愛的世界中逃脫。
〖遠近法〗
在快樂與悲傷/都寫在我們臉上/的那些時代裡/我們不需要去隱藏/我們的情緒
——〈安九〉
最近在讀柄谷行人《日本近代文學的起源》,裡面提到一個重要的文學概念:遠近法。
〈安九〉也出色地利用了遠近法。
那些時代裡
就在這裡,老王雖然整首歌都在敘述過去的事情,然而卻藉著短短的這五個字,暗示了一個「那些時代已經逝去」的敘事者的存在。
一字未提「現在」是什麼模樣,我們卻什麼都懂了。
關於逝去的過去與那個不願提及的現在,以及橫亙期間令人不得不沉默的漫長時間。一切都藉由五個字說完了,遠近法就是這樣迷人的東西。
那是包括我在內所有使用文字的創作者都不斷濫用著的東西,然而為何可以這樣自其中不竭地汲取出感動?
大概是因為人類並不是因為未來或現在,而是因為過去而存在的生物吧。
(2019/10/1寫於政大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