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生活的你,是一個足夠謹慎的人嗎?你有能發現潛在危險的謹慎嗎?這很重要。
吃完晚飯後,我和阿男手牽手走路去他說的酒吧,晚風撩人,吹動著他的頭髮,還有我的裙擺,我們一路言笑,也許外人看來就是一對恩愛的情侶。
酒吧離吃飯的地方很近,不出意外地點都是他精心選好的,剛到酒吧附近,我們就感受到了熱烈的氣氛,停車場停著各種誇張顏色的敞篷跑車,大長腿美女們穿著清涼,三兩成群地湊在一起聊天,小聲討論著哪個跑車更值錢,光是她們露在外邊的這群腿,就是酒吧最招風的宣傳。
我沒來過這個城市的酒吧,以前在縣城的時候去過所謂的迪廳,黑咕隆咚,烏煙瘴氣,一群男女在舞池裏貼得很近,說是跳舞,其實就是藏在黑暗中蹭來蹭去。
大城市的酒吧完全不同,這裏的女孩們妝容精緻且誇張,衣著考究、大膽,精心搭配著配飾和動作,既扮演獵物,同時又是獵手。而我則像是清湯寡水的掛麵,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看我表情有些茫然,阿男貼心地握緊我的手,貼著我的耳朵說:「放心,跟著我就好。」
我踏實地點點頭,跟著他穿過人群,走進酒吧的大門,門口的保安都很年輕帥氣,和我們超市五十來歲的大爺明顯不同,穿著考究的西裝,長得也不賴,在檢查阿男手機上的預定資訊後,放我們走了進去。
即使是在這樣一個俊男美女聚集的地方,阿男依然十分耀眼,我發現他跟今天的環境也有點格格不入,周圍年輕的男孩子穿的都很潮流,像是綜藝節目裏男團打扮,他卻像個成功的商務人士或者是有正事的富二代,這其實很心機,讓他在人群中更加顯眼。
很快他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女孩子們,她們在他的臉上不住地打量,然後目光很快轉移到我身上,快速猜測著我和他的關係,如果確定我不是什麼正經女伴,估計很多人會各種理由湊上來,琢磨著怎麼吃掉他,可惜姑娘們不知道,他可不是看起來那麼好吃。
怕你們有命吃,沒命消化。
不得不承認,被阿男這樣的男人拉著,十分滿足我的虛榮心,即使是這種人吃人的關係,我依然很享受這種被眾人嫉妒的感覺。
酒吧裏面音樂聲非常大,說話都需要湊很近才能聽到,工作人員湊過來,帶我和阿男去定的位置,這是一個半開放的卡座,靠在一邊,但是視角很好,一會舞臺中央的表演能看得很清楚。
阿男湊過來,很自然地摟著我的肩膀,嘴靠近我的耳邊大聲問我喝什麼,這個動作十分親密,我在他身上聞到了阿波那種凜冽的香氣,他們並沒有分開。
我為難地搖搖頭,他似小懲罰一般地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耳廓,將本來就發熱的耳朵磨得滾燙,我發癢想躲,卻被他放在腰間的手攔住了退路,像極了情侶間的小互動。
然後阿男對一直等待在一旁的工作人員說了些什麼,那人頷首離開。
卡座前總有年輕的男女路過,因為這兒靠近舞臺,所以站著很多在跳舞的人,炫目的燈光不停變換,照亮他們扭動的身體,像是發了瘋的海草群,晃得我眼暈。
阿男摟著我的手若有似無地落在腰後,沒有多餘的動作,依舊很得體,進退有度。
我們偶爾湊近地說著話,他幾乎是將我攏在身邊,這類動作很容易讓女生在這種氛圍裏獲得安全感。很快我就被酒吧熱鬧的氣氛感染,周身細胞隨著音樂瘋狂躁動。
阿男點的酒很快就端了上來,我不太懂都是些什麼,但是一定不便宜,因為浩浩蕩蕩來了一排人,又是舉燈牌,又是端盒子,足足在卡座前圍了兩三層,這吸引了周圍人很多人的目光,我知道,很多人在酒吧選擇某種酒,並不是因為它好喝,而是它足夠有面子。
阿男卻似乎不太想要這份「面子」,讓他們放下東西就揮手讓他們散了。
他坐直身子,將自己的上半身暴露在桌子上方的射燈下,燈光穿透他蓬鬆隨意的頭頂,為這一幕中的他營造出戲劇般的藝術氛圍。
這一幕讓我突然想起密室逃脫時的他,當時他也是在射燈之下,美得像西方的雕塑,向我娓娓道來他和阿波的故事,我甚至記得他提起阿波時嘴角細微的變化,竟然全他媽是假的。
此刻,阿男單手撐在膝蓋之上,食指輕輕敲著自己的上唇,似在用心挑選,隨後拎起其中一瓶包裝精緻的洋酒,前後端詳了一下,纖長的手指旋開蓋子,倒了兩小杯,兩手分別掐著兩只杯口旋轉起來,竟然是用酒涮起了杯子,最後一股腦倒進一旁的小桶裏。
過程中還不忘回頭對我笑了笑,先給我倒了一杯酒,然後湊過來問我能不能喝冰的,我點頭,他夾了幾個方形的冰塊丟進去,迅速沉入杯底,遞到我的手中。
方形的酒杯碰在一起,聽不見聲音,只能感受到微微的震動,他看著我的眼睛,自顧自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滾動的喉結,好看的面容,致幻的燈光,讓這一幕變得十分魅惑。
我也仰頭喝光了杯中的酒,動作有些拘謹,似在笨拙卻努力地配合他融入這個氛圍。
前戲罷了,是他的,也是我的。
舞臺上的預熱表演結束了,正式演出很快開始,五個身材高挑的美女站在一面LED燈光牆前跳舞,動作熱辣,場面瞬間熱烈起來。
我正抻著脖子看得津津有味,阿男突然湊近我的耳朵說:「好看嗎?」
我興奮地點點頭,確實很好看,她們畫著泰國風格的濃妝,身材與阿波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貼著我的耳朵說:「都是男人變的……有的下邊還在。」
我吃驚地看向阿男,阿男肯定地點點頭,當我再看向那幾個美女的時候,感覺就變了味兒,那肌肉柔和的線條,窄窄的肩膀,纖細的腰部,一點都看不出是男人啊……
我再次吃驚地看向阿男,阿男一臉壞笑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睡過這樣的嗎?」我指了指臺上漂亮的他們。
阿男笑著揉揉我的腦袋,沒回答,喝酒。
越來越多的男女舞者登場,男人在臺上越脫越少,最後只剩個擋不住什麼的底褲,女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本來穿的也不多,他們都隨著勁爆的音樂舞動著身體,帶動全場氣氛都十分嗨。
這時有幾個女孩在我們的卡座前面跳舞,我發現她們的注意力似乎並不是臺上那些,而是我身邊的阿男。
我貼著阿男說:「那倆女孩好像相中你了。」
阿男毫不掩飾地看過去,女孩馬上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撇開了目光。
阿男搖搖頭,「不怎麼樣……」
「確實沒幾個能比得過阿波的,你也是被她養得胃口叼了。」
「你就很好阿,跟她們比,你更特別。」說著輕輕抱了抱我,動作一點都不過分。
我笑著沒答,我是更特別,我特別能給他賺錢。
繼續拿桌上的酒喝,饒有興趣地看著臺上台下的表演,順便瞥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馬上到十二點了,我將酒杯放回桌子,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阿男點頭,我拎著包去了洗手間。
午夜到了,到了灰姑娘的馬車現出原形的時候。
我踉踉蹌蹌鑽進最裏面的一個洗手間,然後迅速反鎖上門,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儘量清醒一點,掏出羊毛卷給我的手機,發現他剛剛給我發來幾個照片和小視頻,照片是我們在吃日料的時候,視頻則是剛剛正對著我們的卡座的角度,我和阿男的動作盡收眼底,這個角度……正是擺酒的位置,攝像頭果然就藏在那一堆酒裏。
此時的我和阿男,正在被直播。
我深吸了一口氣,後知後覺是廁所,空氣的味道並不是很好。迅速發出去兩條資訊之後,我來到廁所門口,小心確認了一下周圍沒有別人之後,招收叫來了最近的一個保潔員,給她五十塊現金,「我想要兩瓶涼的礦泉水,剩下的錢歸你。」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張五十塊錢,估計沒見過這麼小氣的小費。但她並沒拒絕,拿了錢出去,很快就拎著水回來,我身體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一邊偷瞄著外邊的情況,一邊大口地吞著帶冰茬兒的礦泉水,順便盯著手機上的時間,我現在大概在廁所裏面藏了十分鐘,兩瓶冰涼的礦泉水統統喝進肚子,現在的我冷得渾身發抖,像剛從冰河裏被撈起來一樣。
重新整理了一下妝容,我走出了廁所,剛出去就撞到了阿男的懷裏,他低頭看著我,眼神有些複雜地問:「怎麼這麼久?還以為你走了?」
我就勢抱著他的腰撒嬌說:「我好像有點喝多了……」
他拍了拍我的後背以示安撫,「少喝點,我扶你回去。」
瞧,這對話多溫馨。
他摟著我的腰穿梭在忘情舞動的人群中,像是經過一片擁擠的黑暗森林,而這片森林生長的不是植物,而是人型的妖魔鬼怪,無根生長。
或許在別人看來我一定頗有手段,才能讓阿男這樣的男人專心地護在胸前,卻不知道我只是他裹挾下的獵物,還是自投羅網的那一個,他不是關心我,是怕我像上次一樣逃了呢。
回到座位上,我留意了一下酒杯的位置,剛剛離開的時候,我專門把杯口的口紅印對準了桌角,回來的時候,它已經正對我了,猶如一把紅色的槍口。
我下意識呼吸急促,那是對未知狀況的恐懼。
阿男端起自己那杯,和我桌上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然後自己一飲而盡。
他沒說讓我喝,卻用眼神將無聲的壓力給到我。
我端起杯子,轉著裏面的冰塊和酒,酒吧的燈光仍舊瞬息萬變,將杯中酒照成了一杯毒藥,或許,這真的就是一杯毒藥。
看我一直轉著酒杯,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阿男湊過來,唇瓣貼了貼我的臉頰說:「你怎麼這麼涼?」
我苦笑了一下沒說話,冰塊已經融化得只剩最開始的一半大,杯裏有酒,有冰融化的冰水,應該還有些別的……
我在等,在死等一個開始的信號。
黑色的小皮包被我緊貼在大腿外側,等了一小會兒,我真切感覺到裏面的手機震了一下,終於等到了,我看著杯中輕晃的琥珀色液體,苦笑了一下,仰頭喝得一滴不剩。
冰塊融化之後,酒味兒淡了一些,口感很滑,幾乎沒在舌尖滯留就滑落到了我的胃裏,阿男輕輕撫著我的後頸,和我吻在一處,燈光在我眼前開始快速旋轉。
他的唇帶著同樣的酒氣,還有阿波身上的香味,統統傳到我的大腦之中。這次他不再溫柔,像是收復失地的士兵,蠶食侵佔著我的每一寸土地。我想推開他,卻迅速被他親得癱軟,他真得太擅長這件事,將我勾得無力抵抗,只能抓著他的胳膊,勉強不在欲海裏沉淪。
藥效不會發揮這麼快,這一定是我的幻覺,但幻覺仍舊讓我產生了對失重的恐懼。
他終於還是放開了我,拉著恍惚的我走進了舞池,我不會跳舞,也不愛好這件事,音樂震耳欲聾,讓我五臟六腑都同頻顫抖著,我只能靠在阿男的身上,隨著他的動作融進節奏中,竟然漸漸體會著857的快樂。
女孩們的目光都留戀在阿男的臉上,而阿男的目光只停留在我身上,這也是藥物的幻覺嗎?我分不清了。
漸漸的,我覺得自己的四肢越來越靈活,越來越柔軟,身體也開始變輕,他的手從我的身後抱住我,固定著我酸軟的腰,用胸膛支撐著我越來越失控的身體,否則我一定會飛到半空中,越飛越遠,音樂也忽近忽遠,周圍人的表情慢慢模糊成一團混色……
他們似乎在笑,我應該是聽到了笑聲,但我看不到他們的臉,只能看到他們舞動的肢體,阿男的呼吸就在我的耳邊,像是兒時那只撲倒我的大狼狗在我耳邊喘息,我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如此嘈雜的環境中我怎麼會聽到他的心跳呢?
一切開始變得不正常,身體逐漸發燙,剛剛還深陷冰窟窿裏的我,轉眼間就被人丟在了正中午的沙漠中,發燙的沙礫在烘烤著我的內臟,好像只有盡情的跳舞才能緩解深處的癢。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麼環節失去的意識,只記得自己很開心,很柔軟,很輕,很癢,很困……
最後我的身體像一片樹葉一樣,被風從這邊吹到那邊,不知道飄了多久,我似乎聽到有人對我說話,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男人的臉,好像不是阿男,那是誰呢?我還沒有想出答案,就徹底失去了意識,再次漂浮在空中。
等我再次有些意識的時候,是有人很重地拍我的臉,我在夢裏快被烤幹,眼皮千斤重,我勉強說了一個字,「渴。」
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我聽不出來是誰,但是他在罵我,很凶很凶地罵我,一邊罵我,一邊往我的嘴裏灌一個種味道很怪的液體,不是水,我渴,我想喝水,我不要喝別的東西。
是阿男嗎?他想弄死我了嗎?
我拼盡全力想推開灌我東西的手,但是我竟然一點力氣都沒有,甚至連胳膊都抬不起來,四肢像融化掉了一般。
我的反抗還是起了一些作用,扭動讓嘴邊的液體流淌得到處都是,那個男人罵我罵得更凶了,使勁兒捏著我的下巴,將我嘴生生掰開一條縫,然後那個奇怪味道的液體源源不斷流進我的嘴裏。
我要死了嗎?我還沒活夠,我還有事兒沒幹完,我還要弄死那個人……
可是,我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了,只能等「死」。
那雙鐵鉗一樣的手松開了我的下巴,將我甩到了一個鬆軟的地方,我像是跌在了雲朵裏,持續下墜,不停下墜,這就是死之前的靈魂出竅嗎?我會看到自己的一生嗎?
阿月,你的一生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