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了《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時報出版,2004)
書中有一段談到波斯灣戰爭,小標寫的是「現在正是發熱過程中」(P57),但我覺得主題比較像是「戰爭與人類必然的矛盾」。
河合提到了狡猾
他說「狡猾還必須狡猾得洗鍊。日本人現在狡猾在於不說自己正在採取狡猾的做法,就算被批評也一味說是為了防備戰爭」。我的理解是,一面宣稱因為反戰憲法所以拒絕美國出兵波斯灣戰爭的要求,一面主張要自衛、防備戰爭所以要訓練自衛軍。
雖然河合認為,相較於美國對於「美國在科威特做的事情」所採取的偽善態度,日本這種曖昧的偽善還是比較好的 (翻譯原文是「比較有可為」),但是他也指出在面對美國的偽善時,日本也只採取模稜兩可的偽善態度而已。換句話說,對於美方出兵他國,宣稱反戰的日本既不明確的批評也不明確的支持。
在裴洛西訪台後,台灣人可以迴避自己的矛盾跟偽善的空間越來越小了。部分台灣人相當厭惡美國「世界警察」的作為,但是台灣的安全又不可能不依賴美國。當美國與台灣雙方執政者的關係越來越好,(部分)長期批判美國的人感覺到大聲疾呼的衝動與不滿。簡單來說,希望政府對美國這個強權採取更多批判立場,而不是在那邊好來好去的,也有人認為這麼做只是在被美國利用而已。
對於支持提升與美關係的台灣人來說,要不就相信美國(對其它國家、區域)的所作所為是對的,要不就必須跟日本一樣採取曖昧偽善的態度。直白的說,就是承認自己想要獲得美國的武力支援,就算不同意美國的某些做法也不願意做出損害雙方關係的行為,跟美方利益交換也無妨。
相對的,那些認為批判美國更加重要的人,除了必須回答「不然你要怎麼確保台灣的安全」這樣的問題,也必須回答他對中國共產黨的立場。如果對中共的批判跟對美國的批判有明顯的落差,拼命罵美帝卻說不要跟中共交惡、要透過交流來發展民主中國,那也是一種偽善。結果就是成為中共利用的對象,對中共來說只要台灣人越討厭美國、與美關係越差要侵略台灣就越容易。
上述兩種立場的對立越來越明顯,我很少看到「反中也反美」或「親中又親美」的看法,那樣也可以這樣也可以的空間幾乎沒有了。此外,任何立場都無法迴避有人會(被殺)死的結果,只要認為某做法是對的,就是在說那樣做所導致的死傷我可以接受,也就是為了從中獲益而允許其中的暴力。
就算是無可避免的,迴避傷害仍然是偽善的。如果一方面相信自己是正義、善良的,同時又要直面自己的偽善,就會出現矛盾。河合認為,人類必須允許矛盾的存在,重點在於不同矛盾彼此的平衡而不是從理論上統合,他說「人類的思想或是政治立場,要是僅憑理論上的整合性來守護那就完蛋了」。
為了避免矛盾導致的認知失調,更加堅定於自己的選擇、拒絕曖昧、拒絕相信自己的選擇會傷害他人,絕對是更加容易而輕鬆的。這樣一想,相信自己的思考是一致的且良善的,這樣活著或許更快樂。說不定不去討論各種矛盾事情反而可以進行得更加順利,停下來面對自己的偽善也無法保證結果會更加如己所願。但是狡猾的活著並且對自己的狡猾視而不見,也就失去了學習和矛盾共存的機會,而那樣的矛盾,說不定就是人類本質不可或缺的部分。
這一小節位於這本書第一章,這章的題名是一個問句
「人能在故事中獲得某種治療嗎?」
我想如果故事確實有某種治療的作用,那麼首先這必須是一個誠實的故事。
備註:
(1) 我對書中談話內容的解讀不一定正確,跟兩位作者本人的想法可能不一樣
(2) 我對日本憲法、波斯灣戰爭及科威特事件都不熟,本文只是記錄一些思考而已
(3) 書中將日本跟美國的作為描述成「偽善、狡猾」,我其實並沒有完全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