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痛
怎樣把髮泥為頭髮加點造型免得外型過於笨拙還是失敗,站在鏡前的文斯才發現頭髮原來已經長得無法像以往那樣變得有些型格。還沒想到該如何處理,時間已經不足讓她多想什麼,心裡很不爽,但還是趕出門追上巴士回校。
文斯在巴士上取出小鏡子,不斷撥弄自己的頭髮,擔心今天的髮型,自己是否該去理髮,還是把頭髮留長﹖但當她看到手上還未歸還的手鐲,她便知道答案。雖然不知道自己習慣與否,不知道俊傑會不會取笑,不知道會不會改變其他人對自己的看法……但無所謂吧﹖可以成為自己渴望的那種人,不如試一次。
俊傑今天又遲到。文斯在獨個兒在座位上悶得倦意漸生,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聽著無線耳機播放的音樂,漸入陷入半睡的狀態。直到鐘聲把她喚醒,才發現手臂沾濕了,她用手指擦擦嘴角,旁邊有人為她替上紕巾。
「你昨日沒睡覺嗎﹖」戴上了黑色口罩和粗框眼鏡的俊傑,要不是單靠那經常注視的眼睛,文斯大概也無法把他辨認。
「謝。」文斯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角,問﹕「你不舒服嗎﹖」
「沒事,有點累而已。」
「臉還痛不痛﹖」
「沒事。」
「讓我看看﹖」
「不!」俊傑決絕地拒絕了文斯,但文斯還是一意孤行,欲伸手奪去俊傑臉上的口罩,俊傑伸手來擋,於是二人在坐位上上演了一場詠春式的黐手格鬥。
要不是班主任斥責,所有同學的目光落在他們二人身上,他們也沒有留意自己進入了忘我的狀態,什麼都看不到,眼中只有對方。
文斯托著頭握著鉛筆,但並不是專心聽課,她只是在書本上畫著沒有意義的線條,也許所有事情都是沒有意義的,血液在身體流動,終歸仍然沒有意義地停止,只是此刻她感到血液流出身體而已,讓她全身乏力,不在狀態。
文斯襯著轉堂老師未到課室前立即拿起小袋子,衝到洗手間,幸好白色的校裙沒有染上一片紅,讓她放下心頭大石。她以為俊傑又會為她毫無預兆的行為作出奇怪的質問,但當她回到座位時,俊傑只是瞄了自己一眼,反常地一聲不哼的,什麼都不問。也好,儘管教課書上列出的這種狀況是多麼的中性,但對於少女來說這仍是禁詞,仍是難以啟齒的事,只能從同性耳邊口耳相處,不能向異性提及。
俊傑看著文斯拿著小袋子衝了出課室之外,多次轉校的他憑經驗,也猜想到是什麼一回事,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看著文斯捲著身子伏在檯面,黑眼圈與慘白的臉孔,是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疲倦與失色的臉容,內心滿是擔心,又說不出話。
伏在桌上的文斯幻想面前有一杯又暖又甜的朱古力,她幻想有一對很溫暖的雙手放在她的下腹,她幻想自己根本沒有痛楚,決定慢慢爬起來走出去逛逛。抬頭看到俊傑帶著一杯熱可可來到自己面前,還以為自己仍在夢境之中。
「快點喝吧!」俊傑向她遞上了熱可可,文斯慢慢的呷著,雖然不是自己喜歡的那種牌子味道,但發泡膠杯的溫度剛剛好,足夠讓她溫和雙手。
「還有這個……」俊傑在褲袋取出了暖包,輕聲的說﹕「我在醫療室偷來的……」
「你……」文斯說不出話來,她只是接過暖包,放在裙袋中,慢慢呷著熱可可。如果面對的不是俊傑,而是權師兄,他又會否這樣關心自己﹖又或者他根本不會察覺自己的需要﹖一路以來,也沒有在權師兄面前流露過這種痛,有多麼的煩人,有多麼的折騰。但眼前這個人,不用說話,恍惚看穿內心,把幻想中的事為自己實現。
文斯瞪著眼睛望著戴著口罩的俊傑,既神秘又溫柔,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俊傑看著文斯溫柔的眼神,尷尬得不自在,傻呼呼的搶去了文斯擱在桌上的熱可可。
「幹麼會瘀青的那麼厲害﹖」俊傑拉低了口罩,呷了一口熱可可,把口罩下遮掩的在文斯前面展露無遺。那不是因為比賽做成的瘀傷,而是在瘀傷上再被施加傷害的後果。
「沒什麼,不就是比賽弄傷的。」俊傑知道文斯對受傷很有經驗,只是嘗試隱瞞著,反正把事實說了出來,她也幫不了忙,更要她為自己擔心的話,倒不如算了罷。
「是嗎﹖」文斯伸出手按著俊傑的臉,要檢查一下他的瘀傷。
「你的手還是很冷……」儘管熱可可替她的手掌給予溫度,指尖還是冰冷。俊傑把她的手拿開,脫了自己的背心毛衣﹕「穿它吧!」
「不用了,我都不冷。」文斯縮回被拿開的手。
「我說穿起它就穿吧!」俊傑把口罩拉回到臉上,半帶嚴肅的命令文斯。
「你的語氣真像阿龍。」文斯接過毛衣,穿起來,毛衣的衣尾剛好蓋過她害怕被弄髒的位置,讓她放鬆。始終對任何一個女生而言,在白色校裙下穿了幾多條黑色的運動褲,不管那日用品的廣告中宣傳有多自由自在,還是心驚膽戰,步步為營。
「放學上來給你藥膏吧。」文斯知道俊傑在暪騙她什麼,但既然對方都不願意說,那就別問。也許自己在對方的心內,不是個值得談論心事的人。也許一切,都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
把說話留在心底,是帶點痛,不過痛楚最後也會復元。
如同生理期都不過是幾天的事,捱過去便重生。
10.2 吻
俊傑想不到在比賽後還會重回拳館,要不是文斯嚷著要他上來,也許現在已經重回了以前的生活,不是練習鋼琴便是私人補習,晚上再繼續練琴或結他,直到天昏地暗。要不是母親的事讓他可以把這些苦悶的日子延後,也許更本沒有可能抽時間練習拳擊、比賽,再得到獎盃。
俊傑在拳館看著那金色的獎盃,不能帶回家的獎盃,當日只灑脫的把獎盃交給了文斯,但內心恨不得把它捧回家中,告訴父母這是自己選擇的結果,而非並安排勉強自己考核獲得的成績。雖然並不知道父親是如何知道,也不知道他擁有幾多真假的資訊,儘管多麼的想脫離這個家,但自己還是沒有這個能力。
也許沒有比擁有的更見美好,俊傑看著文斯在忙著,看她沒有父母,只有「兄長們」的照顧,其實也活得不錯,至少沒有被強逼、被安排的如同玩偶的人生。他寧願被揍打得遍體鱗傷,至少瘀傷會痊癒,但對父母的情感,是被活埋在內心一輩子。
文斯用電水壺烚熟了幾隻雞蛋,用毛巾包裹著。她命俊傑坐在地上,然後自己同時坐在他前面,伸手脫下他的眼鏡和口罩,把包裹雞蛋的毛巾貼在他的臉上。
「等等……好燙……」儘管文斯多溫柔,但燙熱的毛巾還是讓俊傑向後退縮了。
「這樣才會快點好嘛!」文斯把身體再貼近俊傑,輕輕托著他的後腦,不許他再後退。文斯慢慢地把雞蛋在他臉上滾動。二人從未試過的距離,呼吸著彼此的氣息。雙眼互相凝視對方,彼此害怕心跳被對方聽見。
餘下的,只是一吻的距離。
俊傑害怕文斯對自己不過是稱兄道弟,文斯害怕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大家都在害怕,吻下去之後發生的未知,是美好的,還是一連串更複雜、無法逆轉的情感變奏,也許只要退一步,維持現狀,是場海闊天空。
「斯!」權師兄叫喚文斯。他在角落目空一切,他最不想發生的事情,偏要在自己眼前出現,但無力阻止。他恨不得一手推開俊傑,恨不得把文斯拉開,恨不得文斯吻的,其實是自己。但他的本能反應下,只能把文斯叫回來,回到自己的身邊。
「對不起。」文斯低聲的道歉。他們從感性的支配下,被權師兄的聲音拉回理性的現實。他們二人一起後退,低著頭不敢直視對方。文斯把尚存餘溫的毛巾交給了俊傑,沉默的走向權師兄那邊。
俊傑看著文斯的背影,無論如何,她還是回到權師兄身邊。儘管多麼渴望擁有,終歸只留下殘存的回憶,如同手上的毛巾,餘溫終歸冰冷。他只有痛恨自己,就算她離席,沒有像初相識那樣死纏,沒有好好的握著她,沒有捉緊機會跟她說,最後藏在心底的說話。
現在的他只有裝作有事,說了聲再見,戴上耳機在街上失焦的遊走。
勝利過的自己,都不過是僥倖。自己只是個沒有勇氣、沒有贍量、畏首畏尾的人,只能搏君一笑,無法與她渡過春天的深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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