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騎士】2002

在D+又看了一次【海洋奇緣】，看的過程，總是不自覺會想到這部2002年由紐西蘭和德國合拍的【鯨騎士】。雖然導演妮琪卡羅拍了部被人罵到臭頭的【花木蘭】，但這無損【鯨騎士】的好看，尤其是當年僅13歲的女主角凱莎卡索休斯，也因這部片成為當時最年輕的奧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者，這紀錄直到2012年才被【南方野獸樂園】九歲的葵雯贊妮華莉絲打破。

在文字出現之前，所有文明的歷史都是從祖先靠記憶、口述的傳說所組成，在文明世界裡，即使傳說是如此地不適用，難以接受任何的檢視，卻隱隱然在每一代人的既往回憶裡，抹上一股神秘色彩，啟發著一代又一代血緣的想像養份與對著過往祖先、歷史的尊敬。

在【鯨騎士】之前，1994年也有部紐西蘭電影【戰士奇兵Once Were Warriors】，以紐西蘭的奧克蘭都市郊區為背景，赤裸地拍出毛利人在白人主導的西式社會裡適應的不良，貧窮、酗酒、家暴、年輕一代對於未來的徬徨、邊緣化的社會省思，一連串的悲慘遭遇，讓電影裡的女人決定拿出傳統的「戰士」精神，為保衛家庭而奮鬥。電影試圖在保存傳統文化與適應現代生活間，找出一個平衡點，有人繼續奮戰，有人直接放棄，有些人在兩極文化間極力找尋平衡，可是更多的人在主流生活方式中早已迷失方向。尋找著出路的原住民電影，在許多變遷中的國家都曾經出現過，到了2022年，【鯨騎士】延續著這個故事的精神，內化成對於傳統/傳說逐漸消失的一聲喟嘆，牽動了觀影者，繼續說著毛利人的傳說…

毛利人一直深信他們的起緣，是祖先派凱亞Paikea是划著獨木舟來到紐西蘭，途中因為船難被鯨魚救起，騎在鯨魚的背上而來…派凱亞冒險犯難的傳說成為族人的精神象徵，在一千多年的代代相傳之下，酋長都是由家中長男來繼承，因為只有長男才能傳承派凱亞的冒險精神。電影一開始，小派的出生為酋長柯洛一家帶來了陰影，母親的難產，雙生弟弟的過世，雙重的打擊讓小派的父親波魯朗伊萬念俱灰，而柯洛只關心繼承人是否存活的態度，波魯朗伊決定遠走他鄉。

這樣的男尊女卑的傳統，相信中國人應該都很能體會，即便來到了「理應」男女平等的新世紀，【鯨騎士】裡小派和柯洛祖孫仍相親相愛，可是一碰到傳承這件事，祖父就像不近人情的雕像，謹遵著酋長之責，在面對著兒子以毛利藝術聞名德國的成就，他仍舊關心的是下一代血統的不純正，柯洛彷彿李爾王再世的斷絕許多可能親近的情感。前頭為什麼會提到【聖戰奇兵】一片，就在於飾演大兒子波魯朗伊克里夫柯提斯曾經主演過【戰士奇兵】，若說他在【戰士奇兵】裡的角色還徘徊在傳統與現代間，那在【鯨騎士】裡，他則選擇在精神與實質上完全的背離，遵從個人意向的走自己人生的道路。

【鯨騎士】的故事有著許多衝突來自於性別、兩代、今昔，甚至在配角小男孩海米的父親身上嗅得到城鄉差異的描述，整部電影的節奏與結構略顯凌亂，卻選角的精準而化解，尤其是飾演小派的小童星凱莎卡索休斯(查了一下資料才知道，原來這部電影的選角指導黛安娜羅文，之前也曾挑選過安娜帕昆飾演【鋼琴師和她的情人】)，絕對是整部電影的靈魂。

小派的陽光個性，讓她在面對著傳男不傳女的傳統，吟詠著召喚神獸鯨魚的神秘，努力學習舞棍來證明自己，都變得很有可信度。尤其忘不了有一幕，小派正準備隨著父親前往德國，車窗外無垠的海際、翠綠的山巒、海浪拍打著沙灘，在小派鬈曲的黑髮覆蓋下的清澄眼神下，逐漸在緊抿的嘴角透露著小派天真又執拗的個性，來自大自然的聲音，逐漸與人的呼吸融為一體，這個整部戲的轉折，並不讓人查覺突兀，也開始營塑了後半段悲劇高潮的到來。凱莎卡索休斯的演技，可能會因為這部電影，在童星榜上排名，像最後她發表演說一段，已經哽咽如此，還能精準地表演下去，莫怪導演的殘忍，這段童言童語，倒真的觸動了觀影時的心。

不認輸的小派最終帶領族人拯救了在海灘上擱淺的幾條大鯨魚，贏得族人的敬重和爺爺的認可，【鯨騎士】的感人，並非來自超凡脫俗的影像，而是來自人物的內心，勇敢、自信、執著下的美麗，沒有了對抗的族群紛爭，在蔚藍神秘的大海沉潛裡，自有一番靜謐的力量，在城市的喧囂紛擾裡，喚醒對古老神秘傳說的嚮往，或許這是一個講述毛利人的故事，但在膚色、文化之外，電影依舊有種共通的情感，未來等待著世界上許多導演們繼續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