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志堅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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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貨行的阿堅一個人帶孩子，都單身好幾年了。

他脾氣血性，張口閉口「幹」字掛在嘴邊，改也改不掉。別提咬文嚼字的講話方式了，連甜蜜或溫柔的對待女生都會令他行動力扭曲，生活中若遇見人講話文雅，好聲好氣的語調，他總覺得歡喜，偏偏來店裡買雜貨都是村裡的大媽，嗓門一個大過一個，砍價砍得毫不矜持。

他做生意很靈光，料想無法跟量販超市的價格競爭，於是店裡民生用品如米、各種豆類、乾貨來源等，盡量找國內名產地，每次進貨量大一點，自己另外分裝賣。東西貴在質好新鮮，他不喜歡一些商家以次充好，或是便宜的進口商品假裝是國產的貨。以前生意好的時候，價格高也沒人會皺眉頭；現在能夠開店做生意都已經算不錯了，走歪路的商家他也有聽說。不過，他是寧可打平也不願意違背良心過日子。

雖然無法避免被其他商家影響，生意逐年變差，他唯一應變的招式也僅是多進兩種米、再放點蔬菜招客，並隨著節氣或四季，進各種滷包。一般家庭四季都可以用品質好的滷包來滷牛肉、滷豬腳，冬天或夏季可以嘗試藥膳滷。雲林土庫鎮比較偏僻，如今開發起來已經沒當初的利潤，早期幾乎一家獨大，日進斗金。他花了幾年想開，不再像年輕時總想著賺大錢。

守著店鋪，以後養老也有事情可以做。

太太離開之後，他夜裡十分寂寞，畢竟年紀剛過四十三，就想找個合意的。不知是緣分未到還是怎麼，他喜歡的都看不上他，有一些聊一聊之後沒有下文。這會兒有一個女孩即將要成功，他歡歡喜喜幫她組了台腳踏車，還噴上粉紅的漆。放假的時候她會帶著小貴賓狗，放在腳踏車前面的籃子兜風，就在土庫自行車道附近遛達。快樂的鄉間小路還沒時間逛透，竟散了！很後面才留下一句「當朋友就好」。

他不知道是不是有陣子她受傷他沒去探望，而之所以沒有去，也是因為對方百般推拒。他在這些事件中都還是尊重她個人的意願。難道是路遠滅了情長？畢竟這路途稍稍險峻，要跨一條河。

自古以來，有緣千里能相逢：想當初他與太太的姻緣可是跨得夠長──萬水千山的跨境之戀──那時他在上海工作，做農產乾料批發。太太家底好，最喜歡他直爽豪邁、講話不拐彎抹角，主動釋出機會。人身處於異地，自然會在同伴中親近相同國境的旅人，有種「非你莫屬」的情愫，自然有了孩子。孩子出生之後才回到阿堅家鄉，彼此對婚姻的想像回到現實，種種歧異開始浮出：

屬於童話末頁所追尋的幸福結局，對比真實的自我碾壓……成為孩子的父母親之後，孩子是兩人間統一的姓名記號，阿堅不覺得哪裡不對，太太卻開始抱怨。

他試過溝通，期望彼此多幾年時間磨合，等孩子大一點過後再來決定等等。該求的說盡，自認捫心無愧，仍舊無力挽回。幾年過去，他不怨。他曉得太太仍然愛孩子，只是她有跨不過的坎：她需要個人空間，無法適應被家庭與孩子束縛的生活。

愁苦時，村裡有個水果西施叫陳永萍。阿堅與她認識時心裡波瀾不驚：論外表該是東施才貼近實情。陳永萍隔三差五問候他，有機會便問「要不要擺水果來賣？」剛開始他疏離又冷漠，問了問時價，不感興趣！

水果不如其他食品乾燥好保存，如果要做水果生意，可能還要多備一個冰箱，而他完全不想考慮。陳永萍沒有為難他，還是一樣和顏悅色，經過他的店還是會買米、炸好的豬皮跟乾香菇──相對於傳統市場不只貴一點的食材。這位水果女郎也有商業腦筋，她說自己家裡的東西雖然種得不多，但自己找路走才有機會賺錢，她父母年紀大了，靠天吃飯不覺得苦，她沒遺傳到農家魂，只是想到東西盤給人卻是那麼微薄的進項，就想自己找方法。只要父母有錢傍著，吃好穿暖，該有的報酬多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