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特從出生起,悲慘的命運就註定了。
拉格木村有個持續上百年的習俗,以十七年為一週期,將從新生兒中選出一人,作為十七年後的下一個活祭品。
獻給魔獸的活祭品。
萊特出生那時,新月的冷光遍佈,那月亮向下倒著,勾起了拉格木村人的心。十七年只會出現一次的倒勾新月之時,與他同年出生的三十三名嬰兒圍繞著營火被放在泥巴地,一對對夫婦緊摟著彼此,有個女人已經開始哭泣,卻不敢發出聲音,只好轉頭埋進丈夫的胸膛。
萊特的父母並不像其他人這麼焦慮,畢竟,今年送走的蘿莎是個少女、十七年前的舒也是個美麗的女孩,再十七年前......雖然沒有親眼見證過,但聽說也是女性。長老說過,幾百年來被新月選中的祭品,無一例外都是女性。
儀式開始了,巫師舉起木製的螺旋杖唸唸有詞,狂風像是正在回應,刮出了淒厲的嘶吼聲。女人哭泣的聲音終於滿溢,捲入狂風中。
月光逐漸集中、再集中,宛如聚光燈一般,逐漸向營火靠攏,此時,就連萊特的父母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太詭異了......那道冷光,彷彿把萊特當成了中心。
從起初的懷疑,到最後的確信,萊特的父親瞪大了眼、母親的眼角溢出淚水攤坐在地。
「這是不可能的!」萊特父親出聲怒喝,其他族人同樣驚訝的看向他,萊特父親抓起巫師的衣領,雙眼充滿了怒氣和疑問,緊握的拳頭彷彿下一秒就會揮下去,但還是被制止了,長老雙手握住了他的拳頭。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這是事實,接受吧,萊恩。」長老皺著眉,神情也十分難過,他從小看著萊恩長大、成家、有了小孩,同樣不捨萊恩必須面臨喪子的疼痛。
「這不是我決定的。」巫師漆黑的瞳孔瞪著萊恩:「是新月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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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特成長過程中沒有什麼朋友,在長老的課堂講座中,同年的孩子們總是戲弄他。
「你再過十年就要死了耶!」
「誒,聽說能當祭品的都是女生,其實你是女生吧?」
「哈哈哈,沒有小鳥,萊特沒有小鳥!」
「我有......小鳥。」萊特並不是沒有反抗,不過他的聲音總是傳不回同學耳裡。
長老偶爾會制止這種行為,但也只是口頭勸說,而且最後的結論通常也是那句:「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我是可憐的孩子嗎?」萊特問過爸爸媽媽,但爸爸總是一言不發的走出門、媽媽則會邊搖頭邊哭泣,讓人搞不清楚答案到底是什麼。
“還真是沒什麼快樂的回憶啊,這十七年。”萊特在出行前看著同樣的新月想著。沒有人在乎、沒有人愛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父親在他有印象以來,總是版著一張死氣沉沉的臉,黑眼圈一層又一層的墊在臉上。長老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長老認識的萊恩,是個開朗又正向的男人,是獵人們的領袖。但自從自己被選成活祭品之後,父親不再笑了,不管是豐收的日子、還是祭典的日子。
有次父親打了他,無理由的把他揍到快死掉,是母親最後看不下去才制止的。母親說父親喝了酒,但萊特不知道喝酒和打人有什麼關聯。
母親也不是一直都會護著他,記憶中的母親總是在哭泣。長老說母親是不適合生孩子的體質,為了生他還差點失血過多,或許覺得很不划算吧?母親總是在看見自己的時候歎氣。有時候萊特的房門會被雜物壓住打不開,這時萊特會知道母親又不想看見他了。不掙扎、不反抗,萊特會默默的躺在地板上等待房門打開,即使飢餓、口渴,他也不會呼救。
此時的萊特正坐在木造的轎子上發呆遙想過去,嘴上制止正在把他綁起來的昔日同學們:「不用綁我也不會跑掉呦。」
「誰知道呢?你跑了我們可就完了。」回話的是最愛拿石頭丟他的同學斯洛。
「畢竟誰也不知道餓了十七年的魔獸會做出什麼呀!」這回是喜歡嘲笑他的同學米奧。
兩個人都成了健壯的獵人,也都有了妻子。
不像他,依舊瘦瘦弱弱的,而且整天都只能待在村子裡,更不用說結婚。
轎子被四五個青年抬了起來,老巫師再次念起咒語,月光在看似無路可走的森林中照出了一條小徑。
「跟著月光走就行了。」長老抬頭看向萊特:「一路好走。」
轎子動了起來,萊特緩緩的回過頭,只見遠方的父母摟在一起,卻看不見表情。視線被越來越多枝葉阻礙,村子慢慢被黑夜淹沒。
「再見了,父親、母親。」
「我恨你們。」
萊特默默的唸著,一如往常的,他的同學們依舊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