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者(中)

(四）
不到一個月，昌明就出現倦勤的現象。他認為自己不是有耐心的人，不適合這份工作，剛好他應徵的保全工作有了著落。

「我今天跟阿雪辭職了，我跟她說我要去當全職的保全。」昌明說。

「你辭掉了?她有沒有生氣?」敏惠問。

「我推薦你去，我跟她說你也是和她同一政黨的。」昌明說。

「你怎麼亂講?」敏惠抗議著說。

「沒關係啦! 你只要同意她說的就好，千萬不可糾正她。啊! 有錢就是任性！她女兒是付錢讓人家聽她說話的。」昌明說。

敏惠猶疑地說:「她是怪老人，我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應付。」

昌明邊想邊說著:「我們以前看過一部電影，德國的，一位老婦人和一個陪伴者機器人的故事。機器人是租賃來的，老婦人要到公園坐，租賃公司的人就來老婦人家裏，把機器人抱去公園，讓他坐在老婦人身旁陪伴她。」

「想起來了，老婦人和機器人回到家後，老婦人滔滔不絕對著機器人講話，機器人都沒回應，後來老婦人講到她的兒子湯姆，機器人問她『湯姆好嗎?』於是老婦人打電話給兒子湯姆，老婦人和兒子兩人互相問候起來。」敏惠叫著說。

敏惠記得很清楚，她當時真想買一個那樣的機器人給她的父母，後來才知道那機器人是她買不起的。

「你就像那機器人就可以了，久久回應她一句話，表示你有在聽，只要記住她說的話都是對的，你就可保住工作。」昌明說。

「你要我當機器人?」敏惠問。

「這份工作比你受僱去賣菜輕鬆多了。」昌明說。

敏惠想到她的一個朋友受僱在市場賣菜，一個小時一百六十元，一個早上連站四小時，還要整理菜和清掃場地。

「你當過幼稚園老師，老人就是老小孩，你比較有耐心，沒問題的。」昌明鼓勵著說。

(五)
這是一家有名的咖啡店，一進門就可聞到濃濃的咖啡香。 阿雪和敏惠約好中午十二點在這家咖啡店喝咖啡吃簡餐。

敏惠提前半小時來到這店，想著如何和阿雪對話才不會出錯，她知道阿雪不是親切慈祥的老人，心裏難免有些不安。

一看到阿雪進門來，她就努力堆著笑容去迎接她，把她帶到座位。

「阿雪小姐，我是昌明的太太敏惠，他希望我來陪你。」

敏惠明白女人最討厭人家叫「大姐」「阿姨」，她第一次被市場賣東西的女人叫「大姐」，當下驚嚇萬分，心情跌到谷底。

她喜歡人家叫她「小姐」，她想阿雪應該也是。

「不是小姐了，是老婦人了。」阿雪笑著說。

服務生拿來菜單，阿雪點了一杯熱拿鐵和一道義大利麵，敏惠只點了小杯美式咖啡。

阿雪要她加點一份簡餐。

「我請客，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我有的是錢。」阿雪霸氣地說。

「我已經在家裏吃過飯了。」敏惠說。
敏惠想: 我是來賺一小時兩百元的薪水，不是來吃美食的，我可不能讓人瞧不起。

「我喜歡來這裏喝咖啡吃簡餐。」阿雪說。

「這家店的咖啡很有名，我的朋友很喜歡這裏的咖啡。」敏惠小心附和著。

「我一個老太婆獨自一人坐一張桌子，旁人一定覺得我很孤單可憐。」阿雪解釋著。

敏惠看到周圍的客人大都是兩人或三人一桌，就說:「有個人做伴聊天比較不會無聊。」

「你聽得懂嗎? 我的大女兒淑英要我找個人來喝咖啡，她說找個人來就像她來一樣，她做不到的，就用錢解決，你聽得懂嗎?你聽得懂嗎?」阿雪說。

「聽得懂，我聽得懂。」敏惠趕緊回應。

但是敏惠看到阿雪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推想她的「你聽得懂嗎?」應只是無意識的口頭禪。

敏惠還是感到有點壓力，阿雪講話的語氣讓人想逃開。

她覺得昌明不想再陪阿雪聊天吃美食，可能是受不了她的口頭禪，但是昌明不說出來，應是怕她不肯接受這工作。

他們家很需要阿雪提供的這份薪水。

阿雪邊吃著美味的義大利麵邊說著話。
「昌明去保全公司上班了嗎?」阿雪問。

「是啊!他今天去上班了，他說他需要再拼勞保的年資，將來老了....」

阿雪急忙插嘴 : 「我了解! 我了解! 他有說他去保全公司可加入勞保。」

「謝謝你給他工作機會。」敏惠說。

「哈哈! 那陣子和他邊吃飯邊駡那個政黨，真爽快!」阿雪開懷大笑。

敏惠先前得到友人的告誡，不可隨便和人談宗教或政治，談這兩項話題朋友會變成敵人。

敏惠趕緊轉移話題說:「聽昌明說你養了很多貓。」

阿雪眼睛亮起來，笑著說:「他們是我的朋友，他們一看到我，就奔來我身旁。」

「你有帶禮物給他們?」敏惠問。

「有啊! 我帶好吃的魚給他們。我自己煮一大鍋貴的魚，我怕我們大樓的守衛看到我煮的好魚，都用蓋子蓋起來。」

敏惠想到自己在菜市場都買最便宜的魚，而且還挑生意人要收攤打折出清的時段才去買。

她羡慕著阿雪的貓。

「你怎麼端去給他們吃?」

「放脚踏車前面的籃子，我騎脚踏車。」

「好厲害喔! 你會騎脚踏車，我不會騎脚踏車，我只會騎摩托車。」敏惠嘆著氣說。

兩小時很快過去了，敏惠鬆了一口氣，她今日的工作結束了，但她還是堅持陪阿雪走路回家。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