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穆都父親出去後,莎拉終於有機會跟大志說話,她說道:「你啊!擔心死我了!」
大志握住莎拉的手說:「沒事了。對不起。」
「你看,對面草場全都是你的粉絲,他們在你昏迷時為你舉行祈願集會!」佐科站在病房窗口說道。
大志在莎拉的攙扶下來到窗口觀望。
佐科說:「你受傷的事傳開後,現在整個風向開始轉變,絕大多數的贊助商已經回歸,紛紛表示力挺我們,會繼續贊助演唱會。」
大志聽到這消息,欣慰道::「太好了!」
窗外狂風大作,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雷聲隆隆作響,像似又要下雨。大志見狀,忙說道:「快告訴他們我沒事了,讓他們趕快回家,我怕等下又會下雨。」
佐科掏出手機,正要開始寫些甚麼,忽又被大志打斷,大志說道:「等等!拍一張照片先!照片要有麥克傑克遜在酒店房內向外面粉絲打招呼的效果!」
佐科與大志共事多年,熟知他的花樣,禁不住笑道:「很麻煩的啦你!花樣多多!」
大志站在窗前,一邊向草場的粉絲揮手致謝,一邊不忘交代道:「記得要拍到對面的燭光。」
佐科拍好後,把照片交給大志過目。大志滿意地說道:「嗯!不錯,可以發了。」
佐科即刻在臉書發出大志已經甦醒的消息。不久,對面草場即傳來一陣歡呼聲。
「好像又要下雨了!快叫他們回家吧!」大志說道。
就在這時,阿茲曼一行人進到房間探望大志,花拉也在其中。
阿茲曼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道:「怎樣?死不去嗎?」
「啊!你還活著啊?我以為你已經被洪水沖去馬六甲海峽了。」大志反譏道。
互損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方式,儘管多年沒見,如今重逢卻依然改不了這習慣。
大志倏然發現花拉就站在眾人的身後,登時噤聲不敢放肆。
這時房門忽然打開,龔允的腦袋探了進來!
龔允見大志已經可以下床,頓時放下心頭大石,嚷道:「你沒事了?太好了!」
話剛說完,她頃刻間發現到花拉。她愣了片刻,隨即大喊道:「花拉姐!」
龔允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花拉跟前,久別重逢的喜悅,她眼淚禁不住在眼眶中打滾。龔允情緒激動地說道:「我找了你好久!」
花拉張開雙臂,說道:「好久不見。」
龔允立即撲上去擁抱花拉,喜極而泣。她說:「我好想你哦!」
花拉同樣對龔允很是掛念,一直以來都有留意龔允動向,知道她終於熬出頭,出了數張專輯,近年來又在香港發展得不賴,打從心底替她高興。
那個當年初出茅廬,甚麼都不會,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頭跑的黃毛丫頭,如今已今非昔比,而花拉現在則只是個庸庸碌碌的普通大媽。她下意識感到自卑,覺得自己高攀不起。
但龔允的熱情頃刻間就把她融化,一股暖流直通她的心靈,頓時消除她所有的疑慮,龔允依然是當初那個開朗率真的女孩。
花拉拍拍龔允的後背,笑著說:「好啦好啦!都快四十歲人了!快別這樣肉麻!」
抱了片刻,兩人身體分開,龔允仔細端詳花拉,見花拉除了稍有疲態之外,其他一切安好,不由得欣喜道:「能在這裡遇見你實在太好了!」
龔允接著說道:「我聽愛莎說,你和祖哥結婚了!她正是你和祖哥的女兒。你知道嗎?當初聽到這消息,我心裡有多高興?」
阿茲曼聽到龔允提起自己,於是主動打招呼道:「好久不見。」
龔允笑道:「祖哥,你好!」
阿吉爸站在阿茲曼的旁邊,滿心期待龔允也會跟他打招呼。
龔允上下打量這位目光充滿熾熱的胖大叔,只覺此人相當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是誰。於是她怯生生地問阿茲曼:「祖哥,你這位朋友是…」
阿茲曼訝異道:「他?阿傑啊!你怎麼認不出來?」
「文傑哥?」龔允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說道。
當年亂黨樂隊的鼓手,可是樂隊的顏值擔當,龔允實在沒預料到當年的帥哥會發福至此。
阿吉爸哼了一聲,佯怒道:「可惡!小丫頭竟然把我忘了!」
龔允只能以乾笑來掩飾自己的尷尬,說道:「沒有啦!我怎麼可能會把你忘記呢!」
「都說你現在胖到像安西老師了啦!你看!現在信了吧!連龔小妹都認不出你!」大志大聲笑道,接著撥了撥長髮,模仿灌籃高手裡的名場面,惡作劇道:「安西教練,我想打籃球!」
阿吉爸怒吼道:「閉嘴!」
大志哈哈大笑,繼續口不擇言:「你以前可是我們麻坡的葉世榮,幹嘛硬生生把自己吃成像豬一樣?」
阿吉爸不甘受辱,正想發作,忽而靈光一閃。於是悄悄把身子移到花拉身後,在花拉身後對大志邪魅一笑。
大志笑容登時僵住,立即噤聲。
是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大志,全天下只有一個人治得了他!
大志的反應,惹得龔允等人哄堂大笑。花拉也沒能忍住,別過臉偷笑。
大志一見花拉偷笑,當即大蛇隨棍上,可憐巴巴地說道:「學姐,原諒我吧!」
花拉怒視大志,不予回應。
大志見花拉沒反應,態度一轉,指著花拉,耍賴道:「你不原諒我是嗎?你信不信我跪下給妳磕頭?」
花拉雙手抱胸,冷笑道:「磕吧!」
「好!」大志手按額頭上的紗布,皺著眉頭,假裝傷口很痛的樣子,叫道:「愛莎!把枕頭丟過來,我要給你媽磕頭!」
大志把心一橫,如果一笑可以抿恩仇,那麼他就豁出去拼命搞笑!
然後,他指著阿吉和芳芳嚷道:「你、妳轉過身去,不准看我丟臉!」
阿吉和芳芳被大志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竟傻呼呼聽話轉身背對大志。
愛莎把枕頭拋到大志面前,然後也轉過身和芳芳一樣面壁偷笑。
莎拉瞪了一眼愛莎,但嘴角卻藏不住笑意。
「我跪了喔!」大志單膝躬下,作勢下跪。他動作遲緩,偷瞄一下花拉,等著花拉阻止他下跪。
果不其然,花拉嘴巴一撅,瞋目豎眉道:「好啦好啦!過去的事就算了啦!別多多花樣,跟我來這一套!」
大志大喜過望,立即站起身來,問道:「那麼…你是原諒我了?」
旋即,迎來龔允等人的鼓掌歡呼!
阿茲曼邀功道:「你要感謝我,我這幾天趁著洪水,她無處可躲,我費盡唇舌才把她說服!」
花拉橫眉豎目,把視線移到阿吉爸身上,說道:「才不是你的關係!而是有人得悉他的寶貝乾女兒被我趕了出來後,打電話過來跟我自首!」
眾人不明究理!紛紛把視線投向阿吉爸!
阿吉爸臉色鐵青,後退半步,企圖避開眾人目光。他內心經過一番激烈的鬥爭,最終選擇向眾人坦白。
他深吸口氣,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首…改編國歌…是我…是我上傳的…」
「甚麼?」大志聽不清楚,厲聲問道。
阿吉爸吞了吞口水,重複道:「那首歌…是我上傳的。」
阿茲曼滿頭問號,問道:「這是甚麼回事?」
阿吉爸鼓起勇氣,用超快語速說道:「大志那首改編國歌,是我喝醉酒後誤傳的!那天我們不是為了慶祝即將發片在家喝酒嗎?大家都不是喝得不醒人事嗎?我醒來時發現電腦就在我的面前,那首歌已經上傳了好幾個小時。本想刪除,可是那時候大志忽然醒過來,嚷著Kick來了,要寫曲。一個不小心,腳勾到電腦的電線,整架電腦跌在地上壞掉了!所以刪除不了」
大志大腦回播到當天的畫面,他對阿吉爸所說他要寫歌的部份,毫無印象。只記得自己醒來時,電腦的確散落一地。然後傍晚就有警察登門將他逮捕回警局協助調查。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喝醉酒誤傳的!誰知原來另有其人?
大志越想越不對勁,越想就越生氣,忽地連珠般砲罵了一連串粗口,指著阿吉爸罵道:「既然是你搞出來的!為甚麼當時不自首?」
阿吉爸解釋道:「你忘了當天我趕著回麻坡嗎?我回到麻坡後才知道出事。當我想自首時,你已經被釋放了。然後整個案件最後也不了了之…」
阿吉爸話一說完,不知覺地看了一眼阿吉,眼神閃爍,像似藏有隱情,又不便說出。
大志愣了一下,隨即想起阿吉爸當年是因為不小心搞大人家肚子,趕著回家鄉跟父母求助,要錢結婚!
一想到阿吉爸當年驚慌失措的狼狽模樣,大志不禁莞爾,怒氣頓時消了大半,姿態開始放軟,說道:「為甚麼當初不跟我們坦白?」
阿吉爸面帶慚愧說道:「我怕啊!」
阿吉一頓錯愕,皺著眉頭不滿地說道:「爸!你好丟臉喔!」
阿吉爸無言以對,既然決定坦白,就得要有被眾人鄙視的覺悟,當然包括在場的兒子。
花拉這時反而當起了和事佬,說道:「算了吧!他也不想,當時油管才剛出來不久,我們之前也上傳過好幾支影片,基本上都沒人看,誰會想到這首歌會忽然間爆紅,被那麼多人看到,鬧出這麼大的風波!」
大志氣炸了,忿忿不平道:「妳好雙標喔!」
花拉攤手說道:「一點也不雙標!誰叫他老婆當時懷孕!如果他出事,孩子該怎麼辦才好?」
花拉接著轉頭跟問阿茲曼,說:「老公!如果換成是你,我相信你也會這樣做,對不對?」
阿茲曼猛力點頭,雄糾糾氣昂昂,展現男子氣概說道:「當然!保護妻兒是所有男人自古以來不能迴避的責任!」
大志被氣得一愣一愣的,怒道:「你既然已經知道真相!剛才做麼還要我跪地道歉?是想看我出糗吼?」
花拉態度惡劣,似笑非笑說道:「就是想戲弄你,不過我也沒真的讓你下跪啦!」
大志被花拉近乎無賴的回應,爆擊到幾乎一命嗚呼,他全身乏力癱坐在病床上大口喘氣。
龔允打圓場道:「好啦!大家都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過去的事就像粉筆字那樣抹去就算。」
阿光也插話道:「大度點啦!」
阿茲曼拍拍大志肩膀,說道:「大家老友一場,你跟我老婆過不去,我會很為難的!」
大志甩開阿茲曼的手,委屈說道:「問題是,這隻死貓我吃了這麼多年!你們知道這些年來,我心裡有多難過嗎?」
龔允搖頭晃腦說道:「會嗎?我感覺你還好欸!」
「好個屁!我被這件事困擾多年,寢食難安,你們知道我過去在台灣的夜裡哭濕過多少個枕頭套嗎?每當我獨自一人在台上唱歌,就會覺得愧疚,懷念過去組團的日子!你們知道我有多空虛、多寂寞、多凍嗎?」大志垂頭喪氣說道。
大志頓了頓,繼續替自己打抱不平說道:「如果不是懷著這份愧疚,我老早就轉型唱饒舌音樂了!饒舌才是我的靈魂!」
龔允柔聲勸道:「好啦!大丈夫能屈能伸,該放下時得放下!」
龔允不改亂用詞句的本色,讓不熟悉她習性的阿吉和芳芳聽出八隻耳朵,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回不去了…我的人生只剩下遺憾。」大志搖頭嘆息道。
「呃!」芳芳像小學生般舉手,似要發表意見。
大志頹廢說道:「說吧…」
芳芳唯唯諾諾說道:「為了填補你的遺憾,不如你們亂黨就在這次的演唱會合體一回吧!這是所有亂黨粉絲都非常期待的事!到時一定會很轟動!」
大志佐科眼睛登時發亮,隨即掃視亂黨其他成員的反應。
阿光長年疏於練習,不是很有把握,顯得有些猶豫,他說道:「我手指都僵硬了,不知還行不行。不過可以嘗試一下…」
愛莎插口說道:「沒問題的,上次在麻坡的民歌餐廳,你彈得好好呀!」
阿光沒好氣地說道:「笨蛋!上到台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愛莎不解問道:「怎麼啦?」
阿光瞟了花拉一眼,解釋道:「上到台,舉起吉他,就要對得起購票入場的歌迷!這是你媽說的!同時也是我們樂隊對於專業的追求!馬虎不得!我實在沒把握!搞不好,反而讓以前喜歡我們的人失望。」
眾人把視線集中在花拉身上,花拉表現得十分抗拒,說道:「不行!我整整二十年沒摸過吉他了!」
龔允牽著花拉的手,說道:「是你的話,一定沒問題!我接下來的時間都會一直待在吉隆坡,反正無所事事,就讓我陪妳練習。我這些年發生很多事,有很多話想跟妳說!」
花拉依然拒絕,耍手擰頭說道:「找我談天可以,演唱就不必了!」
愛莎則滿心期待,她一直為螢幕上亂黨主唱出色的歌藝著迷,很想能在現場一睹母親的風采。她忍不住說道:「媽!在我心中,亂黨主唱是本土搖滾樂界絕對的實力者!你就讓我見識識一下妳的魅力!」
花拉依然拒絕道:「都大媽了!還有甚麼魅力不魅力?」
阿茲曼輕聲道:「老婆,在我眼裡,你永遠是最美麗!」
花拉羞紅了臉,嗔道:「不要肉麻啦!在這麼多人面前不覺得難為情?」
花拉頓了頓,強調道:「上到舞台拿起麥克風,就要對得起所有喜歡我們的歌迷!我沒自信我現在的狀態可以做得到。」
阿茲曼微微一笑,說道:「是嗎?我倒覺得應該沒問題。」
阿茲曼忽地探頭到花拉耳邊,耳語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沒當我和愛莎不在家時,你都偷用愛莎的吉他練習…」
花拉眉毛彎曲上揚,驚訝地看著丈夫,不解阿茲曼為何會知道她偷偷練習這件事。
阿茲曼繼續勸道:「二十年了,你都會說自己已是一個大媽了!這二十年年的漫長歲月,那些真正喜歡你們的樂迷,是不會在乎妳的歌藝不如當年的。我相信他們他們不會強求一個停頓二十年的人能夠保持巔峰狀態。因為他們要的不是這一些,而是一份情懷。」
花拉低垂著眼,默默聽著。
阿茲曼繼續說道:「去吧!去消除妳心中的遺憾,去告訴喜歡妳的人,妳現在一切安好!去向他們交代,同時也跟自己交代!」
阿茲曼頓了一下,然後指著愛莎和阿吉,說道:「順便也讓這幾個瓜知道,他們追求夢想的力度簡直軟弱無力,根本就是個屁!讓他們瞧瞧,一個停頓二十年的大媽都可以輕易像捏死螞蟻一樣把他們捏死!」
愛莎、阿吉和芳芳三人傻傻笨笨地看著阿茲曼講話。花拉的視線圍繞三個年輕人掃視了一圈,沉思了片刻,雙眼瞬間閃著光芒,咬著牙說道;「好吧!就試試看吧!」
花拉一答應,現場即爆出歡呼聲!
忽地,房門打開,一護士探頭進來警告他們,斥責道:「哈囉!這裡是醫院!請你們不要大聲喧鬧!」
佐科和龔允立即向護士道歉,護士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真是的!搞不懂為何人受傷,居然還會這樣高興!」
護士離開後,眾人忍不住偷笑。
既然花拉已經答應,阿光也願意嘗試。那麼最後只剩下阿吉爸仍未表態!
阿吉爸正想開口說些甚麼,當即被大志阻止,大志一臉怒容,威脅道:「你甚麼都不用講!乖乖地給我將功贖罪!」
阿吉爸即時住口,默默承受霸凌!一個飲食中心的大老闆,淪落至此被人欺凌,實在叫人不勝唏噓…
亂黨有機會再度合體,眾人理所當然非常期待。大志更是坐不住,迫不及待想出院,他跟莎拉說道:「我已經沒事了!生龍活虎得很!快去問醫生看看,我能出院了沒?」
莎拉勸道:「還是留院觀察多一天比較好吧…」
大志興奮地嚷道:「不行!演唱會流程需要改動,要快回去盡快處理!時間不多了!」
莎拉眉頭一皺,吼道;「你給我在這裡乖乖地躺一天,老娘明天才幫你問!知道嗎?」
母老虎驀地發威,大志被嚇了一大跳,乖乖回床上躺著。
原來大志除了懼怕花拉以外,莎拉治大志的功力力同樣不容小覷,眾人見大志如此窩囊,忍不住偷笑。
大志不理會他們,自個兒在床上雙掌合十,虔誠地默唸道:「出院後,一定要到四大宗教的場所拜拜!求滿天神佛保佑,演唱會一切順順利利,批文早點到手!保庇保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