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三章˙流離-4
2023/01/23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還是大人想的周到。」聽完我的描述，祈月打開她放在桌上的墨水瓶，攤開一張白紙，抽出鵝毛筆就開始寫信。
「妳要寫給誰？」我湊過去看，抬頭寫著：綺湘。
「我的一個舊識，她十年前被逐出司樂省，後來展轉到了日遙，就在那裡定下來了。」鵝毛筆在紙上游移，她的字跡很漂亮。「妳到了她那裡，就留下來做事，反正工作跟現在的差不多。」
「是嗎？」覺得怪怪的，又不知道怎麼說，我突然想起另一個問題。「對了，日遙究竟在哪裡？它是一個國家還是城市？」
「等等我拿地圖給妳看……沒機會問妳，唸過歷史嗎？」
「高中唸過……怎麼了？」
「日遙的感覺有點像宋代汴京，只是因為它三面臨海，貿易更發達，也跟外族通商。」
「外族？」這裡有什麼外族？矮人？還是半人馬？……我開始回想在書上看過的奇幻生物。
「不要亂猜，我說的是貨真價實的外國人。」
「……妳說講英語之類的外國人？」看她點頭，我覺得頭開始痛起來了。
「我國雖然沒有被記載於歷史，它到底還是一個現實的國家。」
現實？……「那請問，我要把它放在歷史脈絡的哪裡？白堊紀後面？」
「不要開玩笑！」祈月瞪我一眼之後繼續寫信。
「我很認真啊。」這不是很奇怪嗎？我來到一個有魔法存在的國家，卻可以用英文跟「外國人」溝通？
「反正妳記好，日遙是個很繁榮的國家，法令也很寬鬆，不過，人民私底下對外來者很嚴格，甚至於有些歧視。」她吹吹未乾的筆跡。「日遙是個黃種民族……妳幹麻驚嚇成這樣？」
我不小心咬到舌頭，痛到哭出來。
「所以，對她們來說，我現在是個異族？」我一邊擦眼淚。
我沒有忘記鏡子裡面那個漂亮的女孩，如果依照現代的分法，她會是個標準的西方人。
「是的，所以妳要有心理準備，除了綺湘，當地人不會對妳太好。」
「我知道了。」
祈月將乾了的信折好，放進信封袋裡。
「過來吧，我先讓妳對日遙有個概念。」起身，她從櫃子裡拿出地圖。
等她攤開來，我發現自己眼睛都快掉出來了。「這是地圖？」
「對。」她給了我一個白眼。
「為什麼會有經緯線？！」不能怪我驚訝，這也太超出我能理解的範圍了，更何況旁邊還附了等高線地形圖和雨量表……這到底是什麼世界？「這裡人知道地球是圓的？！」
「妳以為他們是白痴嗎？」祈月指著地圖最下方，「這裡就是日遙，經緯度算起來跟台灣差不多，位於熱帶季風氣候區，但因為濱海的關係，又有海洋性氣候特點，雨量充沛……。」
整個晚上，我糊裡糊塗聽了一堆地理歷史。
* * * *
「妳要離開？去日遙？」雪融天剛亮就跑來，看到我在整理東西嚇了一跳。
「嗯，」怕悅華琴在路途中受損，我將她放進一枚精緻的箱子裡。「祈月已經幫我聯絡好了，我想，大概會在那裡定居。」
「真的要走？」她再問。
「不走不行，」我想起昨天傍晚那可怕的畫面，心情瞬間低落下來。「妳知道發生什麼事，雖然不是我自願的，還是得負上一點責任。」
「我知道那不是妳的錯！」雪融撫著右頰上的傷痕，忍不住顫抖。「我真的知道……，那時候，如果不是旁邊的姊姊拉我一把，我想雪融這個人就再也不存在了。」
「過去了，」我把最後兩件衣物放進箱子裡，喀啦一聲關上蓋子。「那些都過去了。」
「嗯。」她擦擦眼淚，幫我一起把箱子搬上馬車。
「雪融，怎麼來了？」祈月拿著一些食物走過來。
「我擔心憑箏的狀況，就過來看看。沒想到她這麼匆促的要離開。」
「她啊，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留在這裡不安全。」
「來人。」跟昨夜一樣，從神殿內部傳來叫喚。
由於太過空曠，裡面的人只要輕聲喊話，我們這些侍女就聽的一清二楚。
祈月轉頭：「雪融，我還有話要跟憑箏說，妳能替我跑一趟嗎？」
「好的。」
等雪融離開，祈月才把袖子裡的文件拿給我。「這是我透過關係替妳申請的過境許可。我跟車伕說好了，等出了大門，他會先全力趕往最近的鄰國，然後沿著貿易通道南下，直抵日遙。我聽到一些風聲，女王似乎想要以不驚動眾人的方式將妳處決……。」
處決？！
「聽我說完，」她不理會我的驚嚇。「大家都搞不清楚妳究竟犯了什麼錯，但還是小心一點好。不過放心，我確定女王不會發布追殺令，因為只要妳離開這片國土，任何法令就形同虛設。」
「她想殺我，是因為我唱了那首曲子嗎？」我忍著恐懼問她。
「……」祈月卻沉思了。
「祈月？」
「……我不確定該不該告訴妳。妳知道，神殿內室的地板上刻著什麼字嗎？」
「我昨夜問過練塵大人，她只說，那是亡國的時刻。」
「……那的確是，亡國的時刻。」祈月看看四周，又湊近我耳畔：「但是那上面還有一句預言，是我幾年前不小心看到的。它寫著：一曲舞華調，眾生靜默。」
眾生靜默？
「我在猜，錯的不是妳彈奏那首曲子，而是大家聽的太過入迷導致那一片寂靜。那對女王來說，就像預言活生生成真了。」
「時刻呢？是什麼時候？」我又想起練塵大人昨夜的話。
「梭耳王朝，九九七年孟春。」
梭耳是雷琳女王的國號，我開始換算陰陽曆，「是……明年二月？！」四個月後？！
「所以趕快走吧，」祈月苦笑，「我勉強撐一下，應該能平安到那時候。」
「妳……，」我很快就猜出原因。「那為什麼不跟我一起走？一起到日遙去？」
「我放不下扶憶公主，照顧她那麼久，都有感情了。」祈月搖頭。「更何況，我有把握女王暫時還不能對我怎麼樣，因為當初帶妳去見司樂省的時候，司樂大人親自鑑定過妳，如果要找人開刀，也會先找她，還輪不到我。」
「可是……萬一妳出事，我真的會自責到死。」抓住她的衣袖，我是真的害怕。「拜託！跟我一起走。扶憶公主好歹也是神官，她不會有事！」
「看了半年，妳還不知道宮裡的狀況嗎？」她把盛食物的盒子放進馬車裡。「三位公主只有虛銜，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權力。況且，女王最近似乎有意要與他國和親……她不會介意自己女兒嫁給怎樣的凶神惡煞，我要待在扶憶公主身邊保護她。」
「祈月……。」
「妳只要平安到達日遙，就是對我很好的報答了。」她的聲音很溫柔。「除卻預言不談，妳的琴藝好的讓我驕傲。」
深深嘆氣，我抱著祈月痛哭起來。
在這個異鄉，只有她是我最親最親的人。
「哭夠了沒有？」掏出手帕，她替我拭去淚水。「可以了就趕快上路，不能再拖了。」
「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鼻子通紅，我轉過去問祈月：「那個綺湘，為了什麼被逐出司樂省？」
聞言，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出解答。
「她性烈如火，險些擊殺了柔兒。」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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